震耳欲聋的全球秘境通告余音,仿佛仍在七十二峰叠翠的幽谷间激荡碰撞。
它穿透了武当山厚重的山门禁制,无视了萦绕山腰的缥缈云雾,如同亿万个无声的天鼓在心窍深处同时敲响,带着天地法则本身沛然莫御的威严与宣告。
秘境的宣告带来一一股难以言喻、庞大、精纯、沛然莫御的欢喜与解脱之感,如同沉睡万载的武当地脉龙气骤然苏醒,化作磅礴无俦的浩然气机,从金顶之巅沛然喷薄。
这气机席卷千峰万壑,涌入每一座古老的道观庙宇,震颤着每一片瓦当每一根梁柱,点燃了每一位武当弟子心中压抑太久的火焰!
金顶之上,长跪于真武大帝神像前的紫阳长老,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饱经沧桑、布满皱纹的脸上,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面颊滑落,“啪嗒”一声,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竟晕开两点微光。
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不成调的哽咽:“……赢了……我华夏……赢了!”
积蓄已久的悲怆与此刻排山倒海的狂喜交织,让他几乎失声,“无为!无为啊!你们赢了!赢了了啊!!!”
他猛地一捶地面,泪水混着笑声,如同一个最纯粹的老父亲。
长丰真人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比金顶晨曦更炽烈的精光!一直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连带着周身凝滞的气息都瞬间通畅磅礴起来,隐隐与七十二峰地脉龙吟共鸣。
“无量天尊……”长丰真人低诵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蕴含着磐石般的欣慰。
他缓缓起身,并未像紫阳长老那般失态,那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并不显露什么表情。
他目光深邃,越过激动的紫阳,望向道场中央那尊威严的真武大帝神像,仿佛在与冥冥中的存在沟通。
“真武显圣,荡魔功成!道统不绝,天佑华夏!”
他负手而立,衣袍无风自动,朗声向所有心神激荡的武当弟子传音:
“众弟子听令!”
“真武道宫开放,斋醮三日!”
“为我武当英烈李无为,为华夏浴血奋战的所有以身卫道、埋骨秘境的英魂……设位!”
“祭——告——天——地!”
无数年轻弟子泪流满面,对着藏经阁的方向、对着李无为曾经清修的静室、对着真武道宫的方向深深叩拜。
……
诸葛世家祖宅·星枢主厅。
当全球秘境通告的回音仿佛还在天际震颤,当淞沪市区和华夏大地在短暂的震撼死寂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时。
诸葛世家的核心重地“星枢”主厅,却陷入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死寂。
厅内檀香袅袅,四壁铭刻着玄奥的阵法,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列席而坐的十几位诸葛家族长老和核心人物。
主位上的当代家主,诸葛旬,诸葛云的父亲,这位平日里威仪深重的家主,此刻却如同雕塑。
厅内的气压低得可怕。
兴奋的通报传来时,在座的几位年轻子弟下意识地想欢呼,喉咙里的声音却在看到家主面色的刹那被冻住。
“赢了……我华夏赢了……”一名负责情报传递的子弟声音颤抖着重复着通告的最后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刮在沉默的空气中。
首席长老,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目光扫过主位,发出一声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机的悠长叹息:
“天佑华夏啊……可这代价……”他摇了摇头,后面的话哽在喉头。
另一位掌管内务的长老,眼圈泛红,声音干涩地开口:“云儿……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挽狂澜于既倒……他是诸葛家的骄傲,也是我华夏的英魂!”
“英魂……英魂……”一位相对年轻的母亲辈长老,终于忍不住以袖掩面,发出压抑的啜泣。
“他才多大啊!那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家族这一代最杰出的天才!他真的……回不来了吗?”她悲戚的目光投向依旧沉默的诸葛旬。
所有的劝说、所有的分析、所有关于家族荣耀和华夏大义的论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胜利是铁一般的事实,它光辉万丈,足以彪炳史册。
而诸葛云那燃尽星尘、消散无踪的身影,却是烙在诸葛世家心口永远无法磨灭的灼痛伤痕。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雕塑般的诸葛旬,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手,紧紧按住了面前那价值连城的金丝楠木桌沿。
巨大的力量无声地传递,坚硬的桌面发出“咔吧”一声轻响,一道清晰的裂痕蔓延开来。
他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那死死扣住桌沿的手,指节用力到青筋暴突、骨节惨白,暴露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那汹涌澎湃、几乎要将理智彻底撕裂的悲痛和愤怒!
厅内瞬间再次陷入绝对的安静,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和那位女长老的啜泣。
几息之后,诸葛旬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冰冷空气都吸入肺腑,再化作无尽的寒霜吐出。
他终于缓缓抬起手,不再看向那碎裂的桌面,目光投向监测阵上诸葛云消失的位置,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骨的疲惫,却又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通告全族为【诸葛云】,设星殒长明灯!”
“此灯不灭,我诸葛家……世代守候!”
“星殒长明灯”——这是诸葛世家为最杰出、牺牲于外的核心族人设立的最高礼仪。
此灯长存于世,如同永不熄灭的星火,照亮家族后人前进的漫漫长路。
命令一下,整个主厅的长老和精英瞬间动了起来。
不过,在诸葛旬下达命令,长老们开始行动的嘈杂声中,
却无人注意到家主眼角终于滚落的一滴泪。
那滴泪迅速滑过他那张骤然苍老了十岁的刚毅面庞,砸落在桌面的裂痕处,转瞬消失不见。
它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嚎哭都更显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