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沪市天道盟总部,最底层的特制修炼室。
冰冷沉重的合金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狂喜。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永不休止的刀锋破空声,尖锐、凌厉,如同被困雪原的孤狼在绝望地撕裂寒风。
李陌剑的身影仿佛与这片冰冷融为了一体。
她穿着带着磨损痕迹的剑道服,汗水早已浸透布料,又在挥刀动作带起的劲风中迅速冷却,留下斑驳的盐渍。
她一次次地拔刀、斩击、归鞘,循环往复,动作标准到苛刻,力量倾泻而出,几乎要将手中坚韧无比的特制合金刀震碎。
七天。
整整七天。
她将自己囚禁在这方寸之地,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每一次挥刀,在秘境中以吻渡酒的场景就在脑海中重复上演。
林若缺的错愕与抗拒,队友们凝重而决绝的眼神。
以及随后诸葛云在星辉中燃尽、李无为身死道消的影像。
直至最后定格在林若缺苍白沉睡的脸庞上。
剧烈的喘息声在修炼室内回荡,与金属的嗡鸣交织。
握刀的虎口已经撕裂,新鲜的血液混着汗液,粘腻而冰冷。
“如果不是我的选择……”一个被无数次咀嚼的念头再次啃噬着她的神经,带来尖锐的刺痛。“如果不是我太弱……”
“诸葛和无为,或许不会死。”
自责如同蚀骨的寒毒,几乎要将她吞没。
如果林若缺因此怨恨她,她无话可说。
这本就是她选择背负的代价。
她用力咬住下唇,一丝铁锈味在口中蔓延,眼神重新凝聚,仿佛要将所有痛苦都化作斩破虚空的锋芒。
但是。
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
她依旧会选择去渡酒,因为这是取得胜利的唯一的机会。
但即便她知道自己是正确的,也依旧不能抵消她心中愧疚的万分之一。
铮——!!
修炼室内永不休止的刀风,戛然而止。
李陌剑挥刀的动作硬生生顿在半空,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突然的停驻而微微摇晃。
她甚至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没有感知到任何空间的波动。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修炼室的门口。
如同一缕疲惫的影子投入了这片寂静的领域。
空气瞬间凝结。
林若缺的身影比她记忆中更加清瘦单薄,曾经深邃如星海的眸子此刻被浓重的疲惫和某种破碎后重组的沉静覆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站在那里,仅仅是站着,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荒凉。
仿佛刚从时间的尽头、绝望的深渊跋涉归来,身上还残留着战火和牺牲的硝烟。
林若缺的目光,准确地落在了她身上。
那目光复杂到极致——有看见她的恍然,有压抑的痛苦翻涌,有对战友逝去的无尽哀恸,但最终沉淀下来,凝结成一种穿透一切尘埃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是疲惫灵魂找到了最后锚点般的、无声的依赖。
李陌剑握着刀柄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细微地颤抖着,几乎要将刀柄捏碎。
七天七夜积攒的所有冷漠、坚硬、自我责罚的外壳,在这目光的注视下,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抽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喉咙发干,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是死死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倒映出的那个狼狈、冰冷、伤痕累累的自己。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粘稠的挣扎和无声的碰撞。
终于,林若缺迈开了脚步。
他的步履很慢,甚至有些虚浮,像是大病初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一步步朝着那僵立在原地的身影走去。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李陌剑那双清冷却已翻涌起惊涛骇浪的眸子。
林若缺走到了近前,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汗水、血腥和冰冷金属混合的气息,能看到她鬓角被汗水黏住的发丝,以及那双紧抿的、透着一丝惨白的唇。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紧握着刀、指缝间渗出血迹的手上。
没有斥责,没有质问。
林若缺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覆上了她紧握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僵硬发白的手。
这个简单的触碰,却像一道电流击穿了李陌剑所有的防御。
她身体猛地一颤,本能地想挣脱,想后退,想再次封闭起来承受那冰冷的责难。
但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手,虽然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挣脱的力量,不是力量上的压制,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理解与安抚。
就在她心神巨震的瞬间,林若缺的手指微微用力,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只听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哒”,那柄象征着她精神支柱的长剑,竟被他无比轻巧地从她顽固紧攥的手中取了下来。
长剑离手的刹那,李陌剑感觉心头那根绷到极致、赖以支撑的弦,也随之铮然断裂!
支撑身体的力量瞬间从脚底抽空,视野微微晃动,一股猛烈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后晃了一下。
她死咬牙关,仅存的、近乎本能的倔强让她没有倒下,脚跟死死钉在地面,挺直了脊背,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抗议着过度消耗后的虚脱和骤然松弛的失重感。
林若缺没有再看那柄被随意放在一旁冰冷金属架上的刀。他的视线始终牢牢锁在李陌剑那张沾染了汗和灰、唯独眼睛清亮如寒星却已布满血丝、透着死寂般疲惫的脸上。
他缓缓、极其缓慢地收回覆在她手背上的手。
他探入了自己作战服内侧的口袋。
动作有些费力,显出身体的虚弱。
李陌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动作。
林若缺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动作,仿佛在捧着什么重于千钧、却又易碎至极的至宝。
终于,他的手指缓缓退出衣袋,小心翼翼地摊开了掌心。
幽暗的光线下,两枚毫不起眼的戒指出现在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