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内城,章华殿内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鎏金烛台明晃晃地燃着红烛,那跳跃的火苗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每一寸角落都被映得纤毫毕现。
单雄信斜倚在首座,玄色锦袍上金线绣就的猛虎仿佛活物一般,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跃然而出。腰间嵌玉的狮头金带更衬得他气势不凡,玉冠随意地挽着半散的长发,透着一股不羁的洒脱。
殿内将领们的交谈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他嘴角噙着笑意,神色看似轻松惬意,可眼底却隐隐藏着几分不耐,目光时不时急切地扫向殿门,像是在盼着某个极为重要的人快点到来……
不多时,殿外忽然掀起一阵骚动。只见刘长宏大步流星地跨进门槛,玄色披风随着他的动作带起一阵风,身后稳稳跟着负手而立的李靖。
二人一踏入殿内,喧闹的交谈声陡然像被利刃切断一般,弱了几分。单雄信原本斜倚的身子猛地挺直,眼中精光一闪,犹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大步流星地迎上前去,扯着身上锦袍的领口,满脸不耐地抱怨:“刘先生,你可总算来了!这劳什子锦袍裹得人浑身发闷,行动都不利索,哪有甲胄来得痛快!“
殿内将领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调侃道:“统帅这是憋坏了!“这场景在这恢弘大气的章华殿里,竟奇妙地融合在一起,透着一种别样的生动。
刘长宏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统帅,这庆功宴的规制如此,你且将就些。等宴后再卸下这身。”
说着,刘长宏微微侧身,抬手虚引向身旁的李靖,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声量也不自觉提高,好让殿内众人都能听见:“诸位,这位便是我的兄长李靖李药师!用兵谋略可远在我之上……”
刘长宏话音未落,单雄信已大步上前,抱拳一揖,声音爽朗洪亮,犹如洪钟般响彻殿内:“久仰李开府大名!今日得蒙相助,实乃我军之幸!往后还望多多指教!“
李靖踏入殿中,目光如鹰般扫过笑闹喧天的将领们,心底暗暗诧异。原以为庆功宴该是森严庄重,充满肃穆之感,却不想气氛竟是这般随意,毫无拘束。
单雄信此刻还在扯着锦袍领口抱怨,哪有半分统帅的架子,倒像个不拘小节的草莽豪杰,与传闻中杀伐果决的形象大相径庭。
这般想着,李靖亦连忙拱手还礼,却不料单雄信已大笑着挽住他手臂,径直将人往人群里带。一路穿行而过,他被单雄信热情地拽着,与秦琼、徐世绩、罗士信、程咬金、裴行俨等将领一一见礼,席间喧闹声交织在一起,各种声音混作一团,倒让他一时有些应接不暇。
单雄信早已没了端坐首座的拘谨,随手扯开锦袍领口的系带,大大咧咧在下方席中寻了个空位坐下。他侧身挨近刘长宏,压低声音时嘴角止不住上扬,眼中透着藏不住的笑意,烛火下两人交头接耳的身影,映在青砖地上都带着几分轻快,仿佛连影子都被这欢乐的氛围感染。
也正在此时,林元正与刘武轩跟着韩世谔的脚步,终于望见章华宫殿的轮廓。三丈高的青铜阙门在日光中闪耀着光芒,门上蟠螭纹虽已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却仍能隐隐看出昔日的狰狞气势,仿佛在诉说着那段古老而神秘的历史。
两侧廊柱,朱漆剥落处露出灰白木芯,依稀可见春秋战国时期的云雷纹在裂痕间若隐若现,像是岁月留下的神秘密码。飞檐上蹲踞的青铜鸱吻斜挑向天际,残损的喙部挂着半片锈迹斑斑的铜铃,秋风轻轻掠过,发出一声微弱而悠长的嗡鸣,仿佛是历史深处传来的叹息。
林元正仰头望着这座自春秋矗立至今的巍峨宫阙,砖石缝隙里长出的几缕野草在风中轻轻摇曳,恍惚间竟觉得那些青苔斑驳的石壁上,还残留着郢都覆灭时的硝烟,那是岁月留下的沧桑印记。
主殿坐落在高台之上,台高十丈,基广十五丈,需沿着曲栏拾级而上,中途得休息三次才能到达顶点,不愧有 “三休台” 之称。主殿的屋顶由金色的琉璃瓦铺就,在日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芒,仿佛是一座黄金铸就的宫殿,散发着古老而庄重的气息。
刘武轩仰头望着层层叠叠的飞檐,胸口剧烈起伏着,好不容易喘匀气才指着连绵的殿宇,眼中满是惊叹,问道:“舅舅,这宫殿大得没边儿,这么多屋子,你们住得过来吗?“
韩世谔抬手抹了把额头的薄汗,粗粝的手掌蹭过下颌灰白的胡茬,笑着揽住少年肩头往阙门引去:“当年楚灵王造这章华台,恨不得把天上的云彩都摘下来当帘子,屋子自然是越多越好。如今空置的殿阁倒成了燕子窝,前日我还见只野狐从西配殿窜出来。”
他故意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笑成深深的沟壑,带着几分神秘的意味:“夜里走路可得小心,指不定哪扇门后就藏着三百年前的老魂灵。”
刘武轩脖颈一缩,警惕地盯着半开的朱漆殿门,可少年眼底很快又燃起好奇的火焰,伸手去摸门扉上斑驳的饕餮纹:“真有魂灵?那会不会撞见跳着脚的楚人,举着青铜剑要夺回宫殿?”
少年人本就不信鬼怪之说,平日里常听长辈们讲得神乎其神,偏生从未亲眼见过。此刻身处千年宫殿,那些荒诞离奇的传说倒勾起了他的兴致,好奇与探究之心如潮水般翻涌,哪还有半分惧怕?
韩世谔瞥见刘武轩眼中亮闪闪的探究,又瞧林元正只是负手打量阙门上的蟠龙纹,半点没被鬼怪之说唬住,不由得抚掌大笑:“好小子,倒是我小瞧你这胆子了!我们先行入殿,莫要让他们久等咯。“
说着,他抬手拍了拍刘武轩的肩膀,率先迈开步子,踏着布满青苔的石阶逐级而上,袍角掠过冰凉的汉白玉栏杆,惊起几片簌簌坠落的枯叶,仿佛是在唤醒沉睡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