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柏爽朗一笑:“在下那时与一位同行打赌,结果输了,便按照最初的约定,去山间隐居。临上山前,在下让故友给郡主的兄长传信,告知此事。在下在山间数年,待完成赌约后才下山,之后云游四方,去年来到京城,开了一家生药铺。”
青城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此时却是再无话说。隐隐的,她觉得眼前之人是真的姜柏。
柳桐书见两人你来我往,分明一副相识的样子,心中只当奚靳会错了肃王的意思,全然将请姜柏来的初衷抛之脑后。
反倒是孟湘文此时出声提醒:“刚才郡主吃了些含有胡桃的小食,还请姜大夫给郡主看诊吧。”
姜柏面色稍变,连忙到亭中给青城诊脉,他起初面色凝重,但渐渐转为从容,到最后竟呵呵笑起来。
“敢问郡主,近些年是否时常习武?”
“不错,府中的教习师父曾教过些强健体魄的招式,我又跟着表姐学了些武艺。”
“这就难怪了,郡主先天不足,幼年久卧于榻,气血瘀滞,但坚持习武,筋骨渐健,气脉贯通,实乃幸事啊。”
柳桐书惊讶道:“这么说,郡主的喘症痊愈了?”
姜柏道:“那倒没有,喘症极难痊愈,但郡主的病气已消减大半,今日虽服下胡桃,好在用量极微,故而影响不大,若能继续坚持习武,日后定然鲜少违和,却病延年。”
孟湘文长舒一口气,眸底愁云尽散,笑道:“太好了,这真是一桩幸事!”
姜柏却又道:“为了稳妥,郡主还是尽快服药才好。”
说完,他挥笔写下药方,递给青城,“郡主之前服用的药已不适合如今的症状,今后还是按此方抓药为宜。”
庆星上前接过药方,连声道谢,不紧不慢地扶起青城。
青城跟几人告辞,带着庆星淡定离开。
看着青城走远,柳桐书让姜柏给孟湘文看诊,又带着筠绿出了院子。
她对着筠绿道:“那姜柏与青城郡主明显相熟,两人还相谈甚欢,这样看来,郡主并非其他人冒充。”
“的确如此,”筠绿不住地点头,“可王爷为何非要试探郡主呢,真是奇怪!”
“许是别的什么缘故吧,总之此事就此作罢,莫要再提。”
“是,奴婢记下了。”筠绿应道。
主仆二人出了肃王府,庆星略显紧张地低声道:“郡主,那人真的是姜柏吗,会不会是肃王找来试探郡主的人?”
庆星和景云到平凉王府时沈沅已经快到及笄之年,是以她们都没有见过姜柏,刚才那医者自报姓名时,庆星心惊不已。
青城眉心轻蹙:“我也不能确定,此人明显对当年的事知情,言行举止又极为自然,若他不是姜柏,那装的也太像了些,可若他是,为何要帮我遮掩呢?”
庆星眸光含忧,刚要开口,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待看清这人,她脱口而出:“景云,你怎么在这?”
青城抬眸,只见景云在巷口来回踱步,眉眼透出焦急之色。
景云连忙迎上来,瞥了一眼她们身后肃王府的门匾,低声道:“郡主,林牧有异动。”
“刚才郡主刚离府不久,他就匆匆出了府邸,奴婢悄悄跟出来,发现他先是在街口徘徊,接着来了一辆马车,从上面下来一个身形偏瘦的男子,肩上背着一个药箱,看起来像是位郎中。林牧跟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这郎中又上了马车,去了肃王府。”
青城一怔,马上意识到景云口中的郎中就是姜柏。
此时景云又道,“马车到肃王府的时候,筠绿走了出来,将这郎中迎入府中,他们急匆匆的,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庆星惊道:“这郎中岂不正是姜柏?”
“姜柏?”景云面色骤变,“林牧怎会认识他呢?”
青城一言不发,目光渐渐变得凌厉。
傍晚的时候,青城让景云将林牧请到自己的庭院中。
暮色漫过黛瓦,檐角冰棱垂着残阳碎金,竹枝被残雪压得低低颔首,在青砖上投下极淡的影子。
青城立在那片阴影中,对着林牧淡淡一笑,也不绕弯子,径直道:“林大夫可认识妙济堂的掌柜姜柏?”
林牧没有半分惊讶,一脸平静道:“认识。”
“何时认识?”
“二十多年前,偶然相识。”
“今日林大夫与姜柏见过面,你们说了什么?”
林牧停顿几息,道:“在下拜托他,让他帮忙,替一个人解围。”
“什么人?”
“伊昭公主。”
青城瞳孔骤缩,未及反应,林牧双手抱拳,凝视着青城,缓缓道:“伊昭公主别来无恙……”
青城心头一颤,拢在裘衣中的手已经本能地按在腰间的柳叶刀上。
她没有急于开口,而是重新打量起林牧。
他眼眸幽深,明明没有蹙眉,但眉心处有两抹淡淡的纹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忽然觉得这人的眉眼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毫无头绪。龙甲军中将士众多,各个营中都有好几个军医,她本就认不全,何况隔了这么多年,也许是在巡视军营的见过此人吧。
这念头才在脑中浮现,她立即意识到不对——那时她早已隐去真容,军中的医官怎么可能认出她来?
见青城眉头紧锁,林牧索性直言道:“十四年前,夕雾峰后山,公主救过一个紫衣男子,便是在下。若非公主一念之仁,在下早已不在人世,公主放心,在下定不会将公主身份透露半分……”
电光火石间,青城蓦地想起来,十四年前,她的确救过一个人。
那年她十二岁,还未参军。当时天蒙蒙亮,她独自跑到夕雾峰后山游玩。途经一片灌木丛时,她发现有个人卧倒其间,那人蒙着面,伤痕累累,昏死过去。她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给他服下,又找来草药给他的伤口止血。她等了一阵,发现这人迟迟不醒,她又实在拖不动他,只好去找帮手。当她带着禄奇和邯平再次返回时,那人却不在了,灌木丛旁只留下一柄柳叶刀——正是此时此刻她手中握着的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