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蕾接下了宋元庆军营的生意,其实,赵樽更忙了,他需要裂变出更多的施工队。
韩蕾也多少看出了一些宋元庆的心思,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闲言碎语和赵樽的醋劲,她选择了回避。
军营的工程就交由赵樽带着施工队去衔接实施,顺便让他去给宋元庆赔罪。
忙碌了几天,甘络县后勤上的事情,韩蕾已全部安排好。
苍州六县两城,已经得以发展的就是清水县、扶风县和北关两城。
现在大量的流民和乞丐被分到了苍州各县,赵樽要忙这里,所以,韩蕾就要去其他几个县都看一看……
夜幕降临,甘络县的工地上点起了星星火把。
唐小童站在临时搭建的伙房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那道凸起的疤痕。
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突厥骑兵的弯刀、燃烧的村庄、母亲将他推入地窖时那张沾满血污的脸。
“小兄弟,要不要来碗热汤?”一个满脸尘土的民夫端着粗陶碗热情的招呼他。
唐小童猛然回神,勉强扯出个笑容:“多谢,我……我再等等。”
说完,他望向不远处被工匠们围住的玄色身影。
赵樽正俯身查看新铺的浆料,束发的玉冠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位苍州王虽穿着与民夫无异的粗布短打,举手投足间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王爷,这段路基明日就能完工。”工头恭敬地汇报。
赵樽点点头,忽然若有所觉地转头。唐小童慌忙避开视线,心跳如擂鼓。
赵樽虽然一身平民打扮,但他作为一州藩王,又是北关驻军元帅,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压,让心里有事的唐小童不敢直视。
“你是……”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唐小童惊得差点跳起来,转身正对上赵樽深邃的目光。
“王、王爷。小的是京城锦绣坊的掌柜唐小童。”
他结结巴巴地行礼,感觉赵樽的威压仿佛烙铁般灼烧着他的胸膛。
“唐小童?你是王妃的人?”赵樽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打量着他一身富商的装扮。
那上好的云纹苏绣、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哪还有半分韩蕾口中那个衣衫褴褛的穷货郎模样?
他听韩蕾说起过唐小童,知道他经商卖货很有一套。所以,韩蕾才将京城的生意,放心的交给他和那个叫杨海波的年轻人。
唐小童点头,“回王爷,是的。小的有事特来面见王妃。”
赵樽示意亲卫退开,带着他走向彩钢瓦棚子下。
夜风掠过未完工的路段,卷起细小的沙砾拍打在脸上。
唐小童盯着王爷腰间那柄传说饮过百名突厥人鲜血的佩剑,喉头有些发紧。
“王妃已不在这里,她去巡查苍州各县了。”赵樽接过亲卫递来的粗茶,“本王也不知道她会先去哪里,如果是生意上的事,你可以告诉本王,本王可以也可以替你解决。”
唐小童咬了咬唇,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赵樽是北关的驻军元帅,曾与突厥交战多年。甚至,连赵樽的爹也是战死在突厥战场上。
他知道赵樽跟自己一样,肯定也恨透了突厥人。
现在要提及与突厥通商,他不知道自己要承受赵樽怎样的怒火。
可想着玉伽公主那哀怨乞求的眼神和自己手腕上那道陈旧的伤疤,他又不得不说。
唐小童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单膝跪地:“小的斗胆,有要事禀告。”
赵樽早已看出他眼里的纠结,放下茶碗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起来说。”
“小的……小的想请王妃派商队到突厥经商,或在……边境互市。”唐小童的声音越来越低。
赵樽突然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双眸里射出的光冰冷摄人。
唐小童看见赵樽手背暴起的青筋,仿佛又闻到十年前那场大火中皮肉焦糊的气味。
他本能地护住左腕上那道伤痕,可预想中的暴怒却迟迟未至。
夜枭的啼叫从远处的胡杨林中传来。赵樽起身走到棚外,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修长。
唐小童这才注意到,王爷束发的玉冠竟是用突厥人惯用的和田青玉雕成的。
“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赵樽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年入冬之前,我爹在突厥战场上身中二十七箭……”
唐小童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说起这样惨烈的场景,他当然有相似的记忆。
那年他十二岁,同村的一个大叔回家探亲,从突厥战场上带回了他爹的佩刀,却没能带回他爹的尸体……
“对……对不起,王爷。小的不该提起……可是王爷,您也见过饥荒。去年冬天,苍州和突厥冻死的百姓,比战死的将士还多……”
赵樽突然转身,眼中翻涌的情绪让唐小童怔住,他不敢再往下说。
棚子下顿时安静下来。
赵樽一言不发,只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唐小童,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
唐小童垂眸,紧张的捏着衣角。他明白,那二十七箭是赵樽心里永远的痛,也是他拼命要将突厥人挡在北关之外的决心。
“此事……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赵樽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呃……回,回哪里?”唐小童茫然地问。
王爷这里没有明确的答复,王妃又不在这里,唐小童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他是回扶风县赵家的宅子继续等待王妃,还是回景城的锦绣坊?
他已出来了一月有余。锦绣坊没有他这个掌柜,会出现很多问题,他不能辜负王妃对他的信任和栽培,必须尽快回到京城经营好锦绣坊。
可如果他现在就回京城,那他答应玉伽公主的事情又怎么办?
他心中与突厥和平共处、互通有无的梦想又何时才能实现?
一时间,唐小童有些进退两难。
他人微言轻,并不能改变些什么。
看来,他要对玉伽公主食言了。
赵樽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你心里装着两个地方,脚自然不知道该往哪边迈。”
说罢,赵樽不再搭理他,而是解下佩剑扔给身边亲卫,“备马,我要连夜去趟宋将军的大营。”
亲卫牵来赵樽的锦耳骢,赵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翻身上马。
“驾!”
赵樽在月色下驰骋而去。
唐小童望着月光中王爷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现王爷那把传奇的宝剑剑鞘上,竟刻着突厥文字与大景文交织的和平祷词……
……我是求评论的分割线……
此时,大景京城皇宫。
月上中天,月光如霜般洒在宫城的琉璃瓦上,将整座皇宫都镀上了一层冷冽的银辉。
已是子时时分,御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龙涎香在鎏金香炉中静静燃烧,青烟袅袅上升,却驱散不了室内的压抑气氛。
徐州王刘桓,哦不,现在是新登基的景帝刘桓身着明黄色常服,腰间玉带随着他急促的步伐不断晃动。
他眉头紧锁,心中不安。
他派出去两队的暗卫杀手,有一队暗卫已经回宫复命好几天了,可另一队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失去了消息。
难道,这其中横生了什么枝节?
他可不像前景帝一样,除了多疑,心中多少还有一些仁慈,他信奉的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所以,他顺利登基为帝后,明面上放自己的几个兄弟回到各自的藩地,却又暗中派杀手去斩草除根。
其目的嘛!就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既要博得一个仁君的好名声,又要不留后患。
冀州距离京城最远,负责刺杀冀州王的一队都早已返回,可另一队杀手至今迟迟不归,让他心生波澜。
新景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是在他登基大典上,礼部特意进献的祥瑞之物。
“李忠心。”刘桓突然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如一道闷雷。
站在檀木椅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太监总管李忠心立刻躬身向前,额头几乎贴到地面。
“奴才在。”
“你说,梁州和荆州那边,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新景帝刘桓眯起眼睛,目光如刀般锐利:“朕派去的可是最精锐的暗卫,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李忠心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冷汗却已经浸透了内衫。
他是宫中的老人,因为很会审时度势,所以才伺候了三代帝王——先帝、前景帝和现在的新景帝。
他太了解这位新主子了——表面上仁慈宽厚,实则心狠手辣。
所以,伺候这位新主子,他有自己的心得。
这些日子以来,他比以前更加谨小慎微,像一个手工操纵的机器人一样,新主子按哪个按钮,他就活动哪个部件,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也很清楚,前景帝被炸成渣渣后,刘桓以“兄友弟恭”之名放几位亲王回藩地,暗地里却使了阴招。
“回禀陛下,”李忠心声音平稳,却不敢抬头,“或许是路上耽搁了。梁州和荆州虽近,但需绕路而行,前些日子又连逢大雨……”
“放屁!”刘桓猛地拍案,震得案上奏折哗啦作响,“他们都是精锐,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们也绝不敢在路上耽搁。”
李忠心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他眼前顿时闪过十年前的画面。
那时刘桓还是大皇子,住在宫里,他喜欢上一个叫翠儿的宫女,几乎已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
翠儿怀孕后,他更是喜不自胜,逢人就炫耀自己要当爹了。
正在他将宫女收为妾室,并已为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了许多小玩具之时,几个皇子开始了夺嫡之争。
就因刘桓的母妃说了一句,别让这个身份卑微的宫女影响到他夺嫡。
李忠心就亲眼看见刘桓如何温柔地哄那宫女喝下毒酒,又如何一脸痛心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脚边痛苦抽搐,即将临世的子嗣胎死腹中……
那时候,他就觉得刘桓此人可以心狠手辣到六亲不认。
“陛下恕罪!奴才愚钝……”李忠心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刘桓冷哼一声,转身走向窗边。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他想起自己登基那日,在太庙前对着列祖列宗立下的誓言——“必当仁德治国,善待子民”。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冷笑。
“李忠心,你起来。”刘桓忽然换了语气,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你是宫中的老人,朕最信任的就是你。”
李忠心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却不敢直视天颜。
他又想起五年前那两位大臣——林大人和钱大人。
他们原本佣立刘桓为帝,却在最后关头临时倒戈前景帝。
刘桓就藩徐州后,虽然人已离开京城去往藩地,却留下死士将二位大人的全家老小尽数屠戮,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只为泄愤。
这两件事,当时都轰动皇城。
只是前景帝已皇权到手,那两名被杀害的大臣,多疑的前景帝本来也要打算替换掉,所以便没与他计较,以至于不了了之。
新景帝的声音又在李忠心的耳边响起:“你觉得,朕的三弟……梁州王会不会已经有所防备?”
刘桓声音极轻,手指轻轻的敲击着窗棂。
李忠心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眼前浮现出梁州王离京时的情景——那位一贯儒雅斯文的亲王向新帝行大礼辞行,眼中虽有不甘,却也有无奈。
“陛下,梁州王素来忠厚……”
“忠厚?”刘桓突然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回荡,“当年他母妃太后娘娘毒死我母妃最爱的那只小白猫时,他也是这副忠厚斯文模样!”
李忠心赶紧闭上嘴,不敢再言。
他记得那只猫——纯白的毛发,异色瞳孔,是先帝特意派人从蒙国为刘桓母妃寻来的。
那只小猫死的时候口吐白沫,蜷缩在锦缎垫子上,像一团融化的雪。
“再等一日。”刘桓走回龙案前,手指划过案上摊开的地图,“若明日此时还没有消息,就派黑骑卫去看看。朕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慌张跪在门外:“启禀陛下,有……有人求见!”
刘桓眼中精光一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