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
狂风在山谷间冲撞,卷起沙石,发出凄厉的尖啸。
光明峰项目工地,刺耳的警报与爆闪的警灯,将数百名工人的不安彻底点燃。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正指着市公安局长吴南平的鼻子。
他是项目总负责人,杜金才。
也是光明峰项目明面上的代理人,林城这一片的老大,人称杜四眼,为人狠辣。
“防汛演习?你们林城就是这么对待省重点项目的?我看你们分明是恶意破坏投资环境!”
他唾沫横飞,转身面向骚动的工人群体,极具煽动性地嘶吼。
他已经接到了消息,梁群峰梁书记已经派人进行接管,只要他能扛住,这一切都好说。
要是扛不住,这个盖子一旦掀开,那就不是家破人亡这么简单。
“兄弟们别听他们的!停工一天,我们就损失几十万!他们是要砸了我们的饭碗!”
“谁敢动一下,我杜金才保证他明天就卷铺盖滚蛋!”
这些工人要不是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也不至于到黑煤窑挖煤,这可是把脑袋栓裤腰带的活计。
这个工地据说隔一段时间就要失踪几个人,但每个人心里都还抱着一丝侥幸,毕竟要生存。
眼看杜四眼说政府要砸了他们的饭碗,不少人都着急起来。
一些工人果然被蛊惑,握紧了手里的工具,与前来疏散的警员形成了对峙。
场面一触即发。
就在此刻,数道雪亮的车灯划破黑暗。
一辆黑色的奥迪A6以不容抗拒的气势,直接冲开对峙的人群,稳稳停在场地中央。
车门推开。
祁同伟走了下来。
他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风衣,狂风撕扯着衣料,紧紧勾勒出他坚硬的身形轮廓。
他没有看叫嚣的杜金才,也没有看剑拔弩张的双方。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投向那座在夜色中蛰伏,如同沉默巨兽般的光明峰。
风雨将至。
“祁……祁市长?”吴南平看到他亲临现场,心脏猛地一跳。
杜金才脸上的嚣张凝固了一瞬,但背后的资本给了他虚假的勇气。
他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祁市长,您来得正好,您看看,这就是你们林城政府对投资商的待客之道?我们是来投资建设,不是来……”
祁同伟终于收回了目光。
他的眼神平静地落在杜金才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像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物品。
“吴南平。”
祁同伟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
“到!”
“此人,以煽动、威胁等方式,公然阻挠市委市政府为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而组织的防灾应急演习,构成严重妨碍公务。”
祁同伟的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砸在众人心头。
“即刻起,以妨碍公务罪,将其拘捕。”
“如有反抗,就地制服。”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云淡风轻。
却让周遭的空气瞬间冻结。
杜金才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敢!我告诉你,我背后是……”
话音未落,两名特警已然欺身而上!
动作迅猛而精准,一人反剪其臂,另一人膝盖重击其腿弯,直接将他死死按跪在地!
“咔哒”一声。
冰冷的手铐锁死了他所有的挣扎和叫嚣。
祁同伟这才将视线转向那些被彻底震慑住的工人们,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
“我不管你们是谁的工人,工钱谁发。”
“我只告诉你们一件事。”
“从现在起,这个项目的一切,归市政府接管。”
“所有人,立刻登车撤离。半小时后,还留在这里的,后果自负。”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
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绝对的权力铁腕面前,所有的煽动都沦为苍白的笑话。工人们面面相觑,最终默默扔下工具,在警员的指引下,开始有序登上疏散大巴。
……
凌晨一点。
市政府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窗外,天幕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豁口,雨水不再是飘落,而是成片成片地倾泻,狠狠砸向这座风雨飘摇的城市。
祁同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万家灯火。
上一世林城山塌的残垣断壁,李达康临危受命的疲惫身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这一世,他只求能多救一些人。
桌上的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蒂。
周书语拿着一件外套,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上,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祁大哥,风太大了,我把窗户关上吧。”
祁同伟点点头,没有拒绝这份暖意。
就在这时,李达康的紧急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因信号干扰而断断续续,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焦灼。
“同伟!专家组传回最新消息……光明峰山体……已经监测到七处大型裂缝!情况非常危急!”
“最麻烦的是,刚抓的那个杜金才交代,为了赶工期,地下矿区还有三个值夜班的维修组没有撤出来!”
祁同伟捏着电话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维修组?
为了那点带血的钱,总有人会被当成消耗品,遗弃在黑暗里。
“赶紧让他们出来。”
祁同伟声音平静,心里却已经咆哮了起来,但于事无补。
凌晨一点三十分。
办公室里那台红色的紧急电话,发出了自安装以来,最为尖锐、最为急促的咆哮!
祁同伟猛地转身,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设在安全区的临时指挥部,一个年轻观测员的声音已经完全不成调,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在嘶吼:
“报告……报告祁市长!”
“山……山塌了!!”
“光明峰……整个南侧山体……发生超大规模整体滑坡!!”
“泥石流……泥石流把……把所有的工棚和矿井口……全都埋了!一瞬间……什么都没了!!”
轰隆!
一道惊雷撕裂夜空。
惨白的电光映亮了祁同伟的脸,那张脸上,是一种预知成真后的绝对沉寂。
他缓缓放下电话。
沉默地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在身上。
而后,他重新拿起那部通往地狱的话筒,拨给了吴南平。
“南平同志。”
他的声音,冷静得令人心悸。
“启动一级应急响应,武警、消防,全部出动。”
“我,亲自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