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不只是听,是整个人都被音符拍进了胸口。
他“嚯”地站起,冲到床边,一把扯掉头顶的大灯。
台灯挪到置物架上,调成暖黄光,斜斜地洒下来,像舞台追光。
抱着吉他坐下,衬衫在光晕里发着微光。
开机,调焦,对准。
深吸一口气。
手指落上琴弦,弹了《Insomnia》。
一开始是轻柔的拨弦,像梦里有人在耳畔呼吸。
突然——啪!一记掌击琴箱,如雷滚过。
接着是拇指刮弦,食指点击高音,中指压弦颤音,尾指勾出滑音,音符像瀑布一样炸开!
节奏忽快忽慢,情绪翻滚如潮。
弹完最后一个音,他轻轻停住,手还悬在弦上,没敢动。
点开回放。
画面里,黑暗中,一束光,照着他的手和吉他。
白衬衫像雪,指尖在深色琴体上飞掠,快得几乎残影。
滑音像眼泪滑落,颤音像心跳颤抖。
音符不是在响——是在哭,是在笑,是在撕开黑夜。
他猛地攥紧拳头,牙关咬得发紧。
“要火了……这条绝对要火。”
他连夜把片段裁成40秒,加了个泛蓝的暗调滤镜,像深夜地铁站口的一盏孤灯。
上传,发出去,连刷三遍。
看完,他点了第一个赞。
“太牛了!”
手机刚放下,“叮咚——”
Kakaotalk消息弹了出来。
【金志垣: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了,终于熬到头啦!】
【金志垣:自拍照片·JpG!】
点开,照片里她穿着白大褂,坐在小板凳上,下巴抵着膝盖,发网罩着卷发,眼睛水汪汪的,像只被雨淋过的小猫。
最近她发照越来越收敛了,不像刚开始那会儿,穿丝袜露腰窝,差点没把陈锡江眼睛闪瞎。
他想吐槽,但又怕人家说他油腻。
看了看时间:21:28。
金志垣下班准点22:00,在铜雀地铁口搭公交,回家得三十分钟。
脑子里突然蹦出她今天那张照片。
他咧嘴一笑,拎起车钥匙,大步下楼。
“得当面教教她,怎么拍才叫高级。”
“正好我做衣服的,黑丝白丝、短裙热裤,挑几条送她,让她拍得带感点。”
夜色里,黑色的宝马m8灯一亮,轮胎咬地,一声低吼,拐出小区。
车灯切开星光,直奔美诗沁。
……
铜雀区新盘浦洞,美诗沁医疗美容院。
金志垣蹲在椅子上,指甲啃得泛白。
“怎么还不回我……这会儿不该睡啊?”
“小垣!”
门外一声吆喝。
她赶紧把手机塞兜里,小跑过去:“慧慧姐!我在呢!”
李芝惠倚在门框上,一脸不耐:“307房刚修完漏水,地板墙面全是泥浆,仪器上还有锈渍。你,立刻,马上,给我擦干净。”
金志垣瞪大眼:“现在?可我快下班了啊……”
“你的时间比公司还金贵?”李芝惠声音一冷,“干不完,今晚别走了。”
话音一落,人转身就走。
金志垣捏紧拳头,咬住嘴唇,硬是没骂出声。
试用期小透明,骂了也白骂。
她卷起袖子,拖把、抹布、清洁剂,全搬进屋。
边擦墙,边在心里把李芝惠骂了十八遍,越骂,气反而越消了。
擦完铁锈,拖净泥浆,一屁股瘫在角落喘气。
“叮咚——”
手机又响了。
她掏出来,屏幕亮着。
【陈锡江:小垣,都22点了,下班了吗?】
她眼眶一下就湿了。
打字,指尖都有点抖:
“没呢……领班临时加活儿,叫我刷厕所墙。”
“锡江哥,加班到想哭,我真的快废了!”
发完消息,1.0又跟张元英嘀咕了一句,低头继续擦那堆洗不完的毛巾。
晚班的同事一个接一个溜了,谁也没多看她一眼。
金志垣在这儿人缘一般,也没谁主动说“我帮你”这种话。
忙到快十点半,总算把美容室那堆脏兮兮的工具、毛巾、用剩的精油全清干净了。
她钻进更衣室,一把扯下制服,用毛巾猛擦脖子和额头的汗,汗味儿都快腌入味了。
这才慢吞吞把外套、裤子、运动鞋套上。
“小垣,还在这儿呐?”
一个熟悉的嗓音从门口飘进来。
金志垣系好鞋带,咧嘴一笑:“哎,活儿没干完,耽搁了。”
她抬头瞅了眼来人,“家英姐,你咋也这么晚?不是说今晚早点走吗?”
“别提了!”都家英一边解围裙一边摇头,“临时蹦出个客户,一折腾就是三小时。”
她瞥了眼手机,顺口说:“等我三分钟,咱一块儿走。”
“好嘞!”金志垣乖乖坐回板凳,掏出手机给张元英回消息:
“小英,我终于能喘气了!”
“五一你这是被榨干了吧?都瘦了。”
“累倒是不咋累,就是怕做得不好被开除。”
“上个月咱们院走了仨人,临时抓我们顶缸,谁不是拼命三娘?”
“但你这表现,留下的概率太高了!我赌五包辣条你稳了!”
“嗯嗯!姐你放心,我继续肝!”
手机“叮”地响了。
都家英掏出来一看,眼睛立马亮了:“喂亲爱的?你到哪啦?”
“哎对对对,我就在门口等你,别急别急~”
“嘛~爱你爱你,快点来嘛!”
挂了电话,她笑得像朵盛开的花:“我男朋友来接我了,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夜里回家。”
“哇,姐夫也太贴心了吧!”金志垣脱口而出,心里却蓦地一沉。
她想起了邢锡江。
以前下雨天,他二话不说给她转五百块打车费,晚上还提着热腾腾的炒年糕蹲在美容院门口,把她一路护送到家。
可自从她一次次拒绝他约饭、拒绝他开车送、拒绝他请她吃火锅……
他就像断了电的灯泡,慢慢暗了。
算算日子——十三天了。
都家英收拾好包,随口问:“诶,小垣,你住哪儿啊?”
“麻涌区,良花路,文汇花园。”
“啊?那咱俩简直南辕北辙啊!”都家英摇头,“我住在九老区大林站那边,你要是顺路,我还能让我家那位捎你一程。”
她看了眼时间,皱眉:“现在快十一点了,公交地铁都收摊了,打个车最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