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年八月己巳日,太极宫宣政殿的早朝气氛有些微妙。
李治盯着殿下新换的紫铜香炉,心里还在琢磨今早接到的密报
西州都督府送来的折子说,龟兹商队最近绕道吐蕃,朝廷每月少收三千贯商税。
“高季辅”
他突然开口,吓得正走神的鸿胪寺卿猛地抬头;
“朕记得你上月奏过封禅仪轨,今日怎么哑巴了?”
站在东侧的黄门侍郎高季辅往前半步,玄色官服下摆扫过金砖:
“陛下,臣昨日收到并州文书,说民间私铸的开元通宝已占市面三成……”
“够了!”
李治拍了下御案,震得《贞观政要》滑出半寸:
“先议人事!吏部奏来的名单,朕已圈了高季辅任侍中,于志宁为左仆射,张行成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
他扫过群臣,留意到于志宁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
这位老臣上周刚请辞,显然没想到会突然被擢升。
尚书左丞裴炎出列:
“陛下,张仆射年逾七旬,恐难胜繁剧……”
话未说完,就被李治截断:
“张行成随朕在东宫时,能一夜批完两百份奏疏,你倒嫌他老?”
裴炎脸色发白,退回去时撞得朝笏掉在地上。
退朝后,李治在甘露殿召见高季辅。
“别紧张。”
李治突然笑了:
“朕看你写的《封事》,说‘陛下宜少近嫔御,节嗜好,以养寿命’,这话敢直言的,满朝只有你。”
他指了指案头堆积的军报:、
“西疆要粮,陇右要赈,朕哪有心思近女色?倒是你,明日去感业寺宣旨,把武才人的户籍办妥。”
高季辅愣了愣,想起民间传言王皇后为固宠,正帮着李治接武媚娘回宫。
他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户部尚书满头大汗冲进来:
“陛下!白水蛮攻破麻州城,杀了刺史!”
李治手中的茶盏 “当啷” 落地,滚烫的茶水溅在龙袍上:
“赵孝祖呢?不是让他驻屯郎州吗?”
“赵将军的奏报说,蛮人用大象驮着滚木礌石,唐军的弩车根本挡不住。”
户部尚书擦着汗:
“更棘手的是,麻州粮仓半月前遭了虫灾,粮草只够维持十日。”
李治猛地站起来,袍角带翻了矮凳:
“传朕旨意:左领军将军赵孝祖为郎州道行军总管,即刻出兵!粮草从黔州府库调拨,若再延误,提头来见!”
他转头对高季辅:“你替朕起草《讨白水蛮诏》“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
三日后,赵孝祖在郎州城外的中军大帐里摔了酒碗。
帐外暴雨如注,牛皮帐被打得啪啪作响,他盯着地图上麻州的红点,用刀尖戳得纸张 “簌簌” 响:
“这群蛮子,以为躲在山里就能称王?”
副将王忠恭递来块烤麂子肉:
“将军,黔州的粮草还在路上,弟兄们已经啃了三天蕨根饼了。”
赵孝祖突然把刀插进桌案:
“去把随军的老猎户叫来!老子就不信,这十万大山还能困住唐军!”
他抹了把嘴角的油,
“告诉弟兄们,打下麻州城,本将允许劫掠三日
前提是别杀了酋长!”
王忠恭一愣:
“将军,陛下明令禁止屠城……”
“少废话!”
赵孝祖瞪了他一眼,
“白水蛮杀刺史时可曾手软?再不走,等蛮人把滚木都堆好了,咱们都得死在这山沟里!”
与此同时,李治在太极宫翻看《孝德颂》抄本。
李孟姜的字迹在烛光下格外清晰,
“父慈子孝” 四字让他想起今早收到的临川长公主府密报
她已典卖三家庄园,凑了五万贯军费。
“陛下,高侍中求见。”
宦官的通报打断思绪。
高季辅捧着诏书进来,衣襟上沾着雨珠:
“《讨白水蛮诏》已按您的意思修改,只是‘孝治天下’与‘杀伐征讨’同诏,是否妥当?”
李治接过诏书,目光落在 “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旁的朱批:
“孝德是立国之本,但若有人敢犯我大唐,朕必以铁血回应。
你派人把诏书抄二十份,用快马送到剑南道各州,让百姓知道朝廷不是吃素的。”
高季辅退下时,听见李治在身后轻声说:
“对了,给临川长公主府送些蜀锦去,就说朕谢她的《孝德颂》。”
麻州之战打得异常惨烈。
赵孝祖率军顶着暴雨爬山时,突然听见山顶传来号角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无数滚木裹着巨石从云雾中冲下来,前排士兵瞬间被砸成肉酱。
“放火箭!”
他嘶吼着拔出腰刀,
“烧了他们的林子!”
火箭划破雨幕,却在潮湿的树干上溅出火星。
白水蛮的酋长站在山顶,举着青铜喇叭大笑:
“唐人就这点本事?”
就在此时,左侧山道传来喊杀声。
王忠恭领着五百死士,攀着藤蔓绕到了蛮人后方。
他们身上绑着浸了桐油的麻布,见火就燃,瞬间在山林里辟出一条血路。
“将军,蛮子的大象惊了!”
斥候浑身是血地冲来。
赵孝祖转头望去,只见数千头大象踩断树木狂奔,背上的蛮兵被甩得七零八落。他趁机挥刀:
“杀!活捉酋长赏百金!”
战斗持续到深夜,当赵孝祖踩着尸体走进麻州城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被俘的酋长被押到跟前,头上的羽毛头饰沾满脑浆:
“你不是说唐军不敢屠城吗?”
“老子骗你的。”
赵孝祖抹了把脸上的血:
“不过你放心,陛下要的是臣服,不是屠杀。”
他指了指燃烧的城楼,
“明日起,麻州改为唐林县,你们的孩子都得学《孝经》。”
捷报传到长安时,李治正在看高季辅拟定的铸币方案。
他看完战报,随手在 “斩首七千级” 处画了个圈,对宦官说:
“给赵孝祖记功,不过劫掠三日的事…… 算了,别追究了。”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是子时三刻。
李治揉了揉眼睛,看见案头的《孝德颂》抄本被风吹开,“万民仰德,咸知孝悌之义” 几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忽然想起李孟姜在贞观年间写的《女戒图赞》,那时他还不懂什么是治国,只觉得阿姊的字比弘文馆的先生写得好看。
“去把临川长公主的奏疏拿来。”
他突然开口。
宦官从柜子里取出折匣,里面除了卖庄子的清单,还有李孟姜附的短笺:
“稚奴,这些都是我的微薄之力,希望可以帮到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