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关云的奥迪车刚驶离酒店，褚旭东就拨通了化州市府办的电话，语气简洁：
“董市长今天到化州调研，接待从简，不用搞排场。”
电话那头连声应着，可等车子停在化州电气集团公司门口时，董远方还是看出了端倪 。
跟开滦县如出一辙，县委书记祖泽善、县长房伟明都没露面，只有一位穿着淡蓝色职业装的女干部快步迎上来。
“您好，董市长，我是化州市副市长梁静雯。”
梁静雯步子迈得小而稳，握手时指尖轻触即收，礼数周全却带着几分刻意的距离感。
董远方点点头，回握时语气平和：
“大家辛苦了，不用这么拘谨。”
梁静雯立刻侧身让开，引着身后一位穿灰色工装的中年男人上前：
“董市长，这是化州电气董事长宋长军。”
宋长军的手粗糙有力，握着董远方的手时格外用力，语气里满是热切：
“董市长一路辛苦！欢迎来化州电气视察！”
“视察谈不上。”
董远方笑着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门口。
没有记者，没有摄像机，只有企业的几个工作人员候着：
“你看，宣传部连报社、电视台都没跟来，我刚到唐海，就是下来走走，听听你们这些实干企业的心里话。”
几人跟着宋长军走进生产区，沿着透明的参观通道往前走。
车间里机器轰鸣，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在流水线旁忙碌，货架上整齐码放着银色的变压器、配电箱，远处的大型行车正吊着一台火力发电设备缓缓移动。
宋长军指着设备，声音里带着自豪：
“董市长，我们以‘电’为核心，从火力发电设备到输电设备都做，现在北方地区的火力发电设备市场，我们占了 30% 的份额！今年销售额有望破 50 亿，争取挤入华夏企业 500 强！”
董远方停下脚步，朝着宋长军竖了个大拇指：
“厉害！唐海大多是钢铁厂，你们却另辟赛道，把电气、装备产业做得这么扎实，这才是差异化发展的好路子！”
“董市长过奖了。”
梁静雯立刻接过话头，笑容里带着几分微妙的强调：
“程书记一直特别关心化州的发展，这化州电气，就是当年程书记在化州当市长时一手推进的项目 。从征地到筹资，他跑前跑后盯了大半年，才有今天的规模。”
这话像颗小石子，悄无声息地落在董远方和褚旭东心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化州是程康明的 “老地盘”，这里的企业、发展路径都跟程书记紧密相关，你这位新市长过来看看就行，别想着插手或改变什么。
董远方脸上的笑容没减，只是语气淡了些：
“程书记有远见，为化州打下了好基础。”
离开化州电气，驱车十分钟就到了化州重工。
一座红墙灰顶的国营大厂，门口的 “化州重工” 四个大字透着年代感，却依旧醒目。
党委书记、董事长孙吉海早已候在门口，领着众人走进车间，巨大的龙门起重机矗立在厂房中央，钢铁结构泛着冷光。
“董市长，我们靠唐海的钢铁资源和港口优势，主打大型龙门起重机，年产值超 30 亿，国内排名第二，产品还出口到三十多个国家！”
孙吉海的声音洪亮，带着国营企业老领导的沉稳。
没等董远方开口，梁静雯又补了一句，语气比之前更恳切：
“当年程书记听说唐海港要扩建，急需起重设备，就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硬是在市财政紧张的时候，拍板抵押了政府办公大楼，凑齐了建厂的启动资金 ，没有程书记，就没有今天的化州重工！”
一次提程康明是铺垫，两次提就成了明示。
褚旭东在一旁端着水杯，心里犯嘀咕：
梁静雯这是有意划清界限，还是真的打心底崇拜程书记？
不管是哪种，在新市长面前三句话不离市委书记，总归是让场面多了几分尴尬。
董远方脸上依旧平静，只是没再像刚才那样称赞，只淡淡说了句：
“企业做得扎实，不容易。”
中午，孙吉海执意要请董远方去市区吃饭，被董远方婉拒了：
“就去你们员工食堂，跟大家一起吃口工作餐，比什么都实在。”
食堂里人声鼎沸，不锈钢餐盘碰撞声此起彼伏，董远方拿着餐盘，跟着孙吉海打了三菜一汤 。
青椒炒肉、炒时蔬、凉拌豆腐，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
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孙吉海还带着歉意：
“董市长，委屈您了，我们重工在市郊，没什么像样的饭店，您又不去市里，就只能让您吃食堂。”
“这还委屈？”
董远方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笑着说：
“三菜一汤还有荤菜，比不少地方的伙食强多了！我听说你们食堂每顿都有荤菜？能让员工顿顿吃得上肉，这企业就差不了。”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都笑了，刚才因梁静雯反复提程书记而略显紧绷的氛围，瞬间松弛下来。
孙吉海连连点头：
“董市长接地气！我们一直说，员工吃好了才有力气干活，这点上绝不省。”
吃完饭，梁静雯过来请示，想安排董远方去附近的宾馆休息半小时再走，董远方摆了摆手：
“不用了，趁着天还早，去唐港开发区看看 ，听说那边的物流园和港口，跟化州的企业联系也密切。”
车子驶离化州重工时，董远方望着窗外掠过的厂房，心里渐渐有了数：
化州的企业确实有实力，但程康明的影子在这里太重了。
今天这一出，让董远方无形中也感受到省委常委、唐海市市委书记程康明无处不在的影响力。
如果程康明是无私地、对党对人民忠诚的，这份影响力是推动唐海这艘大船乘风破浪的航帆。
如果不是，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