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克盯着他,泄愤般猛踢了一脚冷下来的瑟吉。
伴随着闷响,已经死去的瑟吉给不出回馈了,反而是伯纳德一抖,难闻的腥臊味蔓延。
“现在你们才是要拼命讨好看众的小丑了。”
裘克贪婪汲取着这一幕的意义,仿佛这样就可以让那颗被反复刺穿的干瘪心脏重新鲜活。
他厌恶看了眼不再拥有俊美容颜的微笑小丑,抬手把粗糙制成的脸皮压一下,转头去问伯纳德,
“伯纳德,你说我是畸形世家的传承人,我那残缺的父母生下了我这个表演滑稽戏剧的天才。”
“来,你看看,除了先天,这种后天的制品,是否也符合畸形秀的标准?”
伯纳德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呜呜”哭诉着什么。
裘克不高兴的,握紧电锯,威胁道,
“伯纳德,你觉得瑟吉能成为像我这样的笑料大明星吗?”
伯纳德颤抖,犹豫着摇头。
裘克骤然发狠:“那你就是在骗我了!你说我的残疾,特别好笑!就算断了一条腿,也是个行走的看点!”
“现在瑟吉也断了腿,他到底能不能成为笑料明星?”
伯纳德魂都要吓出来了,赶紧改成点头,拼命点着。
裘克哈哈大笑起来,神态平和下来,又问,
“你说小丑不需要掌声,无论怎么样,哪怕一次又一次的当众摔倒,出丑,被扔臭鸡蛋,只要观众们能哈哈大笑。就是小丑最好的表演。”
“伯纳德,你认为断腿毁容的瑟吉能成为明星,看着他为什么不笑呢?是不满意他的表演吗?”
伯纳德哭一般,挤出一个笑。
裘克见状乐不可支,指着瑟吉的尸体笑得前仰后伏。
他弯下腰,亲密搂着伯纳德,像是麦克曾经做过的那样。
但那个时候,是裘克在舞台上表演,麦克搂着伯纳德在台下欢呼。
在瑟吉没来之前,裘克本可忍受这一切。
就像马戏团众人评价的那样,他自诞生起就有点先天性右腿畸形,让他的父母认为他非常适合吃马戏团这碗饭,亲手把年幼的裘克送到了喧嚣。
外面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他,生来就带有的罪,注定了他这一生只能在底层挣扎度过。
还不如待在马戏团内,至少在这里,他可以有一份工作,一个住的地方。
如果幸运一点,说不定还有成家立业的机会。
同为畸形秀演员父母给裘克灌输的概念,让裘克非常能忍受苦难。
他逆来顺受,熟练用肢体的不协调与滑稽的脸庞引着观众发笑,很少对身边的人发脾气。
在瑟吉没来的时候,裘克艰苦而沉默的品尝每一秒的苦痛,漫无目的熬着。
瑟吉对裘克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理想中的另一种人生。
在过去的无边黑夜里,裘克不是没想过,如果他肢体健全,如果他长得讨喜,他会不会是下一个麦克。
但麦克是麦克,裘克是裘克。
裘克承认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化学配比,也没有麦克那头漂亮的金发。
因历史遗留问题,欧洲人很喜欢金色的头发,认为这是高贵的,优雅的,出身不俗的,与之相反的红发则是野蛮与粗鲁的象征。
裘克心想,他怎么能和麦克比呢?
不提什么残不残疾,连头发颜色都显示着上帝更宠爱哪一边。
然而同样有着一头红发的瑟吉来了。
很巧,他的职业也是小丑。
瑟吉捣鼓的音乐,表演桥段,裘克都能看得明白。
瑟吉顶着那头本应被取笑的红发,得意站在聚光灯下。
让裘克心生好感的漂亮女孩,也依偎在那个红发小丑的怀里。
所有的一切本来都应该是可以忍受的。
但同为红发的小丑,瑟吉到底赢在哪里?
赢在他的双腿是完好的吗?赢在他的长相更讨喜一点吗?
裘克得到了答案,却更悲苦。
瑟吉的每一次登台,都让裘克恍惚间看到了另一个裘克,一段让他心生向往的人生。
而娜塔莉的靠近,更是让裘克感受到了一点点,他想象过的人生。
只是这么点甜,就和观众的掌声一样,转瞬即逝,消失在他的命运中。
不,这比离开的掌声更折磨人。
他的疑问从为什么,变成了凭什么?
裘克沉淀多年的痛苦终于开始发酵,自瑟吉出现的每一秒,一切的一切,只靠着哭泣小丑与生俱来的忍耐力维持平衡。
直到被毁去脸,进一步与正常的人生拉开差距,这条线才彻底崩塌。
“伯纳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裘克抬手扶了扶瑟吉的脸皮,古怪笑道,
“那条畸形的腿受伤后,是我自己要求医生切掉的。”
“那时我已经受够了,这失衡的人生!”
“但过去的那个平时的我,真是软弱的让人没法看,让我自己都心生厌恶。”
裘克在笑,扯动着僵硬的脸皮,
“在你要告那个医生时,我因为畏惧,因为害怕被赶出喧嚣,拿出了我毕生的积蓄,整整15个英镑,求医生帮我把这件事认下来!”
“你明白吗?伯纳德,你们一直在欺负我,而我一直在后退,怯懦着后退!”
“我以为我用掉了所有钱,摆脱了那条扭曲的腿,或许就能让人生从此好过起来。”
“可是他为什么又要毁掉我的脸?伯纳德,这是谁给他的权力?”
伯纳德拼命摇着头,企图让裘克知道,他没有参与到裘克毁容上面去。
“是你!”
裘克死死盯着他,
“你明明知道我的脸是被什么毁掉的,你明明可以去查,谁动了麦克的柜子,谁拿了他的东西!”
“但你不想责备麦克保管失误了,你不愿把犯错的瑟吉赶出喧嚣,所以你像之前那样,让我忍下了这一切!”
“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为了摆脱这样的人生,我连自己的腿都砍了啊!”
“我连我自己的腿都不要了,我宁愿要一条假肢,我也想堂堂正正地站起来,不用担心走路都会摔倒!”
伯纳德“呜呜”哀求着,多半是一些求饶,许诺,与保证的话语。
“你们都逼迫着我继续咽下这些苦果。”
裘克站了起来,
“那就一起去死吧,都去死,没有谁真正无辜。”
他自言自语道,
“我挣扎过的,是你们让我继续走着扭曲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