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炙烤着高昌城的夯土城墙,折可大的主力大军已在城外筑起连绵的营垒,旗帜上的“折”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捷报如雪片般传入中军帐,伊州已破,焉耆归降,末蛮附顺,西州回鹘的疆域正被大乾大军层层蚕食。而高昌城内,早已乱作一团。
西州回鹘国主毕勒哥的逃亡比想象中更仓促。
三日前,当探马回报折可大的主力已过焉耆时,这位沉溺享乐的君主连夜打包财宝,带着三十余名亲信从秘道出逃,直奔天山以北的荒漠,那里虽贫瘠,却能暂时避开大乾的兵锋。
国主弃城的消息传开,城中守军瞬间士气崩塌,若不是国主之子慕容烈拔剑斩杀三名逃兵,怕是早已无人守城。
“父亲逃了,但我慕容烈不能逃!”
这位年仅二十的王子站在城头,甲胄上还沾着尘土,目光却透着倔强。
可他很清楚,自己接手的是个烂摊子,西州回鹘的兵丁早已分散在各地,或被萧干歼灭,或随附属部落倒戈,如今能调动的不足两万人,且多是契丹旧部与回鹘贵族的私兵,彼此猜忌颇深,连统一的号令都难以传达。
城楼下,百姓们背着行囊四处奔逃,哭声与士兵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昔日繁华的都城已然失序。
慕容烈强撑着调度防御:“加固北门,那里是天山方向的唯一退路!”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守住北门,即便城破也能向西突围。
却不知这份退路,早已被折可大算入棋局。
折可大的帅帐内,西域舆图被油灯映照得格外清晰。
他指尖划过高昌城的四座城门,目光落在北门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传我将令,东、南、西三门全力攻城,用投石机轰击城墙,北门只围不攻,留三千骑兵隐蔽待命。”
故意留出口子,瓦解敌军死守的意志,再在突围路线上设伏,实现不攻而歼的奇效。
“将军,为何不四面合围,逼其投降?”
“慕容烈虽年轻,却有血性,四面合围只会激起死战之心,留一扇门,他必以为有生机,突围时军心涣散,我军方能以最小代价歼敌。”
军令一下,大乾军的攻势瞬间聚焦。
东、南、西三门之外,数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力,巨石呼啸着砸向城墙,夯土在冲击下纷纷剥落,烟尘弥漫中,城墙出现一道道裂痕。
守军的箭矢零星射下,却挡不住攻城锤撞击城门的巨响。
而北门之外,只有少量步兵列阵,看似防御薄弱,实则萧干麾下的契丹铁骑已埋伏在两侧的沙丘后,耶律大石的奚族步兵则堵住了通往天山的必经之路,只待猎物入网。
三日的猛攻让高昌城伤痕累累。
西门城墙率先坍塌十余丈,大乾士兵趁机涌入,与守军展开巷战,却被慕容烈亲自率领的精锐击退。
可更多的城墙在投石机的轰击下摇摇欲坠,粮食也已告急,士兵们饿得天旋地转,连举盾的力气都快没了。
“王子,再守下去就是等死!北门敌军最少,突围吧!”
回鹘贵族哭着劝道。
慕容烈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大乾军,终于咬了咬牙:“入夜后,从北门突围,投奔黑汗王朝!”
夜幕降临时,高昌北门悄然打开。
慕容烈率领残军鱼贯而出,士兵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拼命向西奔逃。
可刚跑出数里,沙丘后突然响起震天的号角,契丹铁骑如惊雷般冲出,马槊刺穿了最前排士兵的胸膛,奚族步兵则结成方阵,挡住了退路。
“中计了!”慕容烈心头一紧,挥剑斩杀一名扑来的契丹骑士。
可他的乌合之众哪里是精锐的对手,契丹铁骑往来奔袭,将回鹘军冲得七零八落,奚族步兵的步槊如林,收割着溃散的士兵。
混乱中,契丹旧部与回鹘贵族各自为战,甚至相互攻伐,早已没了阵型。
慕容烈被亲信护在中间,左冲右突,身上多处负伤,鲜血浸透了甲胄。
“王子,快走!我们掩护你!”
三名护卫扑向追兵,瞬间被马槊刺穿。
慕容烈含泪策马,借着夜色的掩护,带着不足百人的亲信突围而出。
他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向西跑,越过戈壁,穿过绿洲,直到逃入黑汗王朝的疆域,才敢勒住马缰。
望着身后的地平线,他知道,西州回鹘的都城,终究还是丢了。
北门之外的战场早已沉寂。
月光下,尸体遍地,兵器散落,萧干勒马立于阵前,望着慕容烈逃亡的方向冷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取他狗命!”
耶律大石则下令收殓尸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这些回鹘士兵,也曾是西域大地的子民。
九月中旬的清晨,折可大率领主力进入高昌城。
城门处,倒伏的兵器与散落的衣物诉说着昨夜的混乱,街道上的百姓紧闭门窗,偶尔有孩童的哭声从屋内传出。
与萧干洗劫伊州不同,折可大刚入城便下令:“全军不得擅入民宅,不得抢掠财物,违令者斩!”
他深知,攻克一座城易,征服一片民心难。
当年汉朝平定西域后,设西域都护府安抚部族,才换来了百年安宁。
如今大乾要掌控西域,必须摒弃杀戮,以恩威并施。
折可大当即派士兵张贴告示,用汉、回鹘两种文字写道:“大乾抚民,秋毫无犯,愿归降者免赋税三年,流离失所者可至府衙领粮。”
四人站在西州回鹘的王宫前,昔日的宫殿虽已蒙尘,却仍透着威严。
折可大取出纸笔,提笔写下奏捷文书:“臣折可大、耶律大石、萧干、巴图谨奏:大军西征三月,克伊州、取焉耆、收末蛮,今日已入高昌,西州回鹘亡。西域诸部皆愿归附,丝路复通指日可待……”
耶律大石、萧干与巴图依次署名。
快马带着文书直奔洛阳,而高昌城内,新的秩序正在悄然建立。
折可大的安抚之策初见成效,耶律大石在联络西域各部,萧干在整顿军备,巴图则守护着塔里木河的水源。
只是无人知晓,逃入黑汗王朝的慕容烈,正跪在黑汗可汗的帐前,乞求援军。
而洛阳的姜齐接到捷报后,望着舆图上的西域,眼中闪过更深的算计,如何治理这片广袤的土地,如何制衡四位将领,如何应对可能来袭的黑汗王朝,将是他接下来要面对的难题。
高昌的落定,不是结束,而是大乾经略西域的新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