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征大捷的文书送入乾阳殿时,姜齐正对着西域舆图沉思。
文书上“高昌已破,回鹘归降”,他指尖却已划过伊州、焉耆至塔里木河的连绵疆域,相较于攻破一座都城,如何掌控这片广袤土地,才是真正的考验。
内侍躬身等候旨意。
姜齐却先问起了汉武故事。
“当年张骞凿空西域后,武帝是如何守土的?”
“回陛下,武帝设酒泉、武威四郡,置使者校尉领护丝路。”
姜齐颔首浅笑,提笔写下诏书。
“设立西域建设军团,统辖高昌、伊州、焉耆诸地,以耶律大石为都护,总领建设事务。”
这道任命看似寻常,实则暗合汉代“校尉领护”的治理传统,将其从军事管控与行政治理的位置挪开,只负责战后建设。
而后续的人事安排,更显帝王心术的精妙。
萧干封伊州伯,看似赏功,实则将其困于东疆一隅,且无调兵权。
折可大驻军回鹘,明为防备残寇,实则扼守天山通道,形成对西域的侧翼牵制。
诏书拟毕,姜齐望着殿外的晴空自语:“打天下易,治天下难。西域不稳,丝路难通;丝路不通,霸业难成。”
他深知,西州回鹘的覆灭绝非偶然。
这个割据政权常年劫掠商队、阻碍贸易,早已成为大乾经略西域的绊脚石。
商队喋血胡杨林不过是导火索,正如汉武帝借马邑之谋拉开对匈奴战争的序幕,这场征伐,本就是历史的必然。
姜齐的人事布局,堪称历代帝王制衡边疆势力的集大成之作。
耶律大石虽被任命为都护,看似权倾西域,实则处处受限。
其麾下兵力由契丹旧部与奚族步兵混编,且粮草补给需经折可大驻军审核,这与唐代李靖出征时“家眷留京、监军掌粮”的控制手段如出一辙。
更精妙的是,萧干的伊州伯府与耶律大石的都护府形成直接制衡。
伊州是丝路东缘的门户,萧干在此,既可为高昌屏障,又能监视耶律大石的动向。
折可大的驻军则是这盘棋局的定海神针。
这位大乾宿将手握主力,驻守天山以北,既防备慕容烈残余势力反扑,又将耶律大石与萧干的兵力纳入监控范围。
姜齐特意下诏,令西域建设军团的重大军事行动需都护与驻军将军联署方可施行,从制度上杜绝了将领拥兵自重的可能。
三位将领对此心照不宣。
耶律大石到任高昌后,第一件事便是上书朝廷,请求派遣文官协助治理,主动示弱以安君心。
萧干在伊州大兴土木,却严守疆域,绝不越雷池一步。
折可大则专注于北境防御,对西域内部事务不多置喙。
三人如同星辰各司其位,在姜齐的无形掌控下,共同撑起大乾的西域版图。
西域建设军团的设立,迅速激活了沉寂已久的丝绸之路。
耶律大石遵循姜齐抚民通商的旨意,在高昌、焉耆设立互市,派专人修缮沿途驿站。
曾因战乱关闭的热海道重新开放,大乾的丝绸、瓷器从这里出发,经撒马尔罕运往波斯,西域的葡萄、香料、良马则源源不断地输入中原,驼铃声再次响彻瀚海戈壁。
巴图招抚的末蛮部落成为丝路的守护者。
他们凭借对塔里木河绿洲的熟悉,组建了商队护卫队,确保粮草与货物运输安全。
而折可大在回鹘的驻军,不仅挡住了残寇的侵扰,更与草原部落建立了贸易联系,让丝路北线也恢复了生机。
萧干虽本性嗜杀,却在朝廷的严令下收敛锋芒,伊州作为东疆门户,逐渐成为中原与西域的贸易中转站,昔日的焦土之上,商铺与客栈拔地而起。
高昌城的变化最为显着。
折可大入城时安抚百姓的举措初见成效,耶律大石又推行民族同规的政策,允许各族保留习俗,同时统一赋税与度量衡。
王宫旧址被改建为都护府,门前的广场上,汉、契丹、回鹘商人摩肩接踵,不同语言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
当大乾的旗帜在西域各地迎风招展时,姜齐却并未放松警惕。
慕容烈逃入黑汗王朝仍是隐患,而西域各部族与中原的融合尚需时日。
乾阳殿的舆图上,除了已标注的“西域建设军团”辖区,姜齐还在龟兹、疏勒等地画下圈点,这是他下一步的经略目标,唯有逐步推进,慢慢汉化,才能真正巩固统治,如同,此时的辽东,上京草原之地。
耶律大石的都护府已开始推行屯田制,组织士兵与百姓开垦绿洲,植草控沙,减少对中原粮草的依赖。
萧干则奉命修缮伊州城墙,将其打造成东疆军事重镇。
折可大的驻军与草原部落达成盟约,以丝绸换取良马,既增强了战力,又缓和了关系。
这些举措,都在姜齐的遥控指挥之下,构成了大乾治理西域的长远蓝图。
夕阳西下,乾阳殿的烛火被点亮。
姜齐再次拿起西征捷报,目光落在四人联名上书的字句上。
这场由商队喋血引发的战争,最终开启了姜齐剑指西域的霸业,而他的帝王之术,也在征伐与治理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姜齐清楚,这只是开始,他手中的棋子,仍需谨慎落子,按部就班,层层推进!
乾阳殿的烛火正明,姜齐刚铺开耶律大石送来的西域舆图,殿外便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蒋敬未及通传便闯入殿内,官袍上沾着风尘,面色苍白如纸,往日沉稳的语调此刻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陛下!西域建设军团之旨,臣万难苟同!”
姜齐连忙起身扶住摇摇欲坠的他,亲手递上暖茶,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手背,心中已明了大半。
“蒋卿素有贤名,向来谋定而后言,今日为何如此失态?”他扶着蒋敬在案前坐下,目光掠过对方怀中紧紧攥着的户籍册与舆图抄本。
“陛下可知国内丁口现状?”蒋敬猛地翻开户籍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若征调民力西迁,一旦农时延误,来年必生饥荒!”
他又展开舆图抄本,在西域之地画下重重一笔,“更遑论西域荒漠千里,可用耕地多在塔里木河沿岸与高昌周边,总计不足万顷,且需兴修水利方能耕种。昔日汉武帝拓西域,初迁民三千至轮台,次年存活者不足半数,陛下难道要重蹈覆辙?”
话音未落,蒋敬已泣不成声:“臣查过前朝旧档,河西屯田之初,‘转输一石粮,耗粮十石余’,西域更远于河西,若强行发配人员,既无粮草接济,又无御寒居所,必致‘死者相望于道’。民怨四起之日,便是天下大乱之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