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鹅毛大雪无声地落在庭院里,将世界染成一片静谧的白,厅内只有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许敬宗略带焦虑的叙述。
“所以,归根结底,就是咱们今年挖矿挖得太狠,把家里的米缸掏空了,让他们几个饿肚子了?”
许敬宗被这直白的比喻噎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点头。
“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意思,今年的缺口非常大。”
“像外卖产业,想要按计划铺满,需要的钱,足以再养一支远航船队了。”
“咱们竹叶轩摊子铺得太大,日常流水看着吓人,但这样大的新项目投入,还是伤筋动骨。”
柳叶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神落在窗外纷飞的雪花上,似乎在盘算什么。
许敬宗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不知道东家会拿出什么法子。是继续咬牙支撑海外计划?还是暂时收缩,先顾国内?
半晌,柳叶收回目光。
“咱们今年勒紧裤腰带给倭国投钱,图什么?不就图它下金蛋吗!”
许敬宗眼睛一亮。
“东家是说……王玄策?”
柳叶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算算日子,他也该返航了,前几天有快船回报,说他们在倭国收获颇丰,第一批‘土特产’已经装船启运了。”
“我估摸着,就在年会前后,他那几艘大肚子船就该进渭水了。”
柳叶笑呵呵的说道:“我跟你说,玄策这次带回来的,可不是小数目。”
“倭国那地方,别的不说,金银是真多!”
“咱们的人虽然手段糙了点,但效率高,这回算是把前期投入,连本带利赚回来了。”
许敬宗只觉得心头的巨石瞬间轻了一半,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东家,您可真是……沉得住气!”
“沉不住气能行吗?”柳叶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
“做买卖嘛,有出才有进,先舍才能得。”
他大手一挥,做了决定。
“等玄王策的船一到,清点完毕,这笔钱,优先补咱们自家的窟窿!”
“来济的外卖产业,李义府的酒坊扩张,一人分四成!”
“让他们撒开了干,把耽误的进度都给我抢回来,剩下的两成……”
柳叶顿了顿,继续道:“用来办年会吧,咱们竹叶轩今年勒紧裤腰带干活,年会给我往热闹了办,往风光了办!”
“该赏的赏,该发的钱,翻着倍得发!”
“让大伙儿都乐呵乐呵,知道跟着竹叶轩,苦日子是暂时的,好日子在后头!”
“是!东家!”
许敬宗这下彻底放心了,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有您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了,年会的事儿,您放心,我一定办得风风光光!”
“让各地的兄弟们都看看,咱们总行的气魄!”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年会的细节。
窗外的风雪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柳叶看着许敬宗重新焕发精神的样子,端起已经微凉的姜茶喝了一口。
年会嘛,热闹点好。
正好,也该让某些人看看,他柳叶折腾出来的动静了。
...
柳叶说要办得风光,就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竹叶轩总行高效的执行力立刻运转起来。
除了内部的狂欢计划,柳叶还亲自拟定了邀请的名单。
请帖用最上等的洒金笺,由总行里字写得最好的老账房誊抄。
而收帖人的名字,足以让整个长安城为之侧目。
皇帝和皇后自然是要请的,李承乾用不着请,他本就算竹叶轩的人,没有不来的道理。
要是不来,柳叶打算亲自上门揪他的脖领子。
三省长官,六部尚书,九寺正卿,五监监正……林林总总,几乎囊括了大唐帝国最顶层的权力核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群亲王、郡王、国公。
当第一张送给皇帝皇后的请帖送入宫中,其余请帖如同雪片般飞向各大府邸时,整个长安官场就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炸开了锅。
政事堂内!
炭盆烧得很旺,驱散了屋外的严寒,却驱不散几位宰相眉宇间的凝重。
房玄龄、长孙无忌、萧瑀、虞世南、高士廉等人围坐,每人面前的案几上都放着一张一模一样的的金色请帖。
窗外的雪粒子偶尔被风吹着,砸在糊了厚厚窗纸的棂格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胡闹!”
最看不惯柳叶铺张浪费的高士廉,最先忍不住,将请帖往案几上不轻不重地一拍,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
“商贾年会,竟敢遍邀公卿,甚至惊动天颜!”
“这柳叶,行事愈发没有分寸了!”
“我等身为宰辅,岂能自降身份,去与商贾同席,为其张目?成何体统!”
他越说越气,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虞世南捋着长须,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几分忧虑。
“竹叶轩虽富可敌国,于国计民生亦有贡献,然其本质终归是商。”
“朝廷重臣齐至其年会,传扬出去,恐令天下人误解朝廷重商轻士,动摇国本啊。”
“再者,此例一开,日后其他豪商巨贾纷纷效仿,朝廷颜面何存?”
房玄龄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请帖的边缘,眼神深沉。
他想得更多。
柳叶此举,绝非仅仅为了风光那么简单。
竹叶轩今年力推海外计划,耗费巨大,内部必然有压力。
这大张旗鼓的年会,恐怕一是提振内部士气,二是向外界,特别是向朝廷展示实力,传递一个“竹叶轩依然财雄势大,海外投入物有所值”的信号。
邀请他们这些重臣,就是想借他们的势,为竹叶轩背书。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揭开盖子,看着里面沉沉浮浮的茶叶,心里也在权衡。
柳叶毕竟是驸马,是长公主的夫君,更是为朝廷解决了诸多难题的特殊人物,驳了他的面子,于情于理都不太好看。
而且,他深知柳叶此人小心眼,得罪了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使个不大不小的绊子,让你难受。
可若是去了……
正如高士廉和虞世南所言,确实有失朝廷体统,容易招致非议。
房玄龄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对面的长孙无忌。
这家伙一向足智多谋,尤其擅长处理这种微妙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