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娇手持一卷书，缓缓转身：“方大人不必客气，我待宝心如我自己的妹妹一样，我帮她筹谋，也并非为了你。”
方忠序刚想说什么，只见那亭亭玉立的女主人微微抬手：“方大人，请坐。”
方忠序便坐在了一把玫瑰太师椅上。
自有丫鬟上茶。
步伐匆匆，衣袂飘飘，竟然没有半点声响，可见这户人家的主母管家有方，就连底下的奴仆都这般谨慎认真。
“女君大人方才的话可当真？”
“自然。”
“如果当真，那方某有一事不明，还请女君大人解惑。”
“但说无妨。”
“女君大人说帮宝心筹谋，与我无关，我却不这样想；我与宝心的关系知晓的人并不多，女君大人便是其中最要紧，没有之一；宝心信你如亲姐，我也自然相信女君大人——”
盛娇听到这儿，眉眼处染上了一片浅浅笑意：“方大人是想问，既然我说与你无关，又为何要你出面拿下郑时，又为何要你铺垫怀王府里的一切，对吧？你是觉着……我帮宝心，不过是拿捏她们母子二人，胁迫你为我所用。”
话一针见血，气氛瞬间紧绷。
方忠序拿着茶盏的手忍不住收紧了。
眼前的女子却依然笑靥如花：“方大人是聪明人，会这样想再正常不过，若我是方大人，一样也会起疑；但有一点方大人别忘了，你位列九卿，也是当朝高官大员中最年轻的，备受陛下与冯宰辅的器重信赖，若只是胁迫这样的小手段，待宝心母子平安归了方府后，你定然会反击。”
她撩起眼，黑白分明，清澈明亮。
“方大人骨子里的桀骜，一如当年。”
“我没想过要驾驭你，或是掌控你，我只是想利用你身份权利之便达成我的目的罢了。你可以理解为……互帮互助。”
方忠序一惊。
互帮互助？
这几个字看着熟悉，听起来却是那样陌生。
“你身上有我可用之处，而我这里又能帮你办到你无法办成的事情，这只是互相利用——至于宝心，我是真心为她好，若非如此，当初她也不可能生下你们的孩子。”
他明白了。
反复咀嚼着她所说的几句话，摇头轻笑：“没想到我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还不及你一个女子看得透彻。”
“当局者迷，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好，既然是互相利用，那不知女君大人对方某的价值可满意？”
“郑时已经乔装打扮重进怀王府了吧。”
“女君慧眼，昨日他已经换了身份容貌，成了怀王府的一个不起眼的采买小厮。”
盛娇笑了：“那麻烦方大人，再将这个人的消息透露给景王，务必要做得滴水不漏，叫他看不出来。”
方忠序明白过来，眉峰微挑。
“看样子女君大人真正要复仇的人，并非冯钊。”
“冯钊就快死了，我犯不着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她轻轻捻着指尖，“我的时间那么宝贵，精力更是有限，当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自然清楚。”
方忠序沉默着。
忽儿又听盛娇道：“你应该知晓，景王请旨将宝心遣送回府只是暂时的，若等冯钊一案尘埃落定，不管他是否愿意，哪怕只是为了名声，他也一定会接回宝心和孩子。”
她清灵如水的眸子看过来，“要想斩草除根，魏衍之就不能留。”
方忠序陡然清醒，忙不迭地起身，拱手一拜：“多谢女君大人提醒。”
他匆匆离去。
离开前还去瞧了宝心母子一眼。
见宝心气色好多了，孩子更是养得白胖可爱，母子二人靠在一起，那温馨和煦的画面看得他心都软了一半。
从前不曾得到过，不曾体会过，自然也不会在意妻儿带来的温暖。
如今尝试到了这种被依赖的滋味，方忠序像是一艘孤独无依的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又怎能罢手？
宝心道：“盛娘子与我说了，让我这段时日安心在周江王府养着，这一处宅院也给我住着。”
“好。”方忠序从袖兜里摸出一方帕子，展开一瞧，里头静静包着一支并蒂莲的金钗。
并没有多富丽，却精致绝伦。
尤其那被红宝石点缀过的莲花，格外娇艳。
他将这支金钗交给宝心：“这是定情信物，待一切平息，我自会三书六礼，登门求娶，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来。”
宝心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一时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见她木木的回不过神，方忠序轻轻一笑，索性将金钗戴在了她的发髻间：“好看，格外衬你。”
等方忠序离开，宝心才后知后觉，脸颊一阵火辣辣。
霜琴抿唇笑道：“可真是太好了。”
“你也取笑我！”宝心难得羞愤。
“这是什么取笑？我是跟着你的，你过得好，我的日子才不会差，总不能一辈子都住在盛娘子这儿吧？咱们俩就算了，可小公子呢？”
霜琴冲着孩子努了努嘴，又心满意足地盯着她头上的金钗看，眼底的笑意和满足溢于言表：“可真好看。”
好像看到宝心终有归宿，她心底的遗憾也稍稍被填平了。
只是她放在心尖的那个人，却再也回不来。
盛娇过来瞧宝心，宝心献宝似的将金钗给她看，一阵喜悦羞涩后又有些不安：“你说，他是认真的么？”
“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所有人所有事无不在变，此刻他当然是认真的。”
宝心面色微变。
盛娇下一句却是，“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但若是为了未知的事情就瞻前顾后，不敢往前走，与懦夫又有什么两样？宝心你能干聪敏，手头又有冯府留给你的田产，就算离了他，往后的日子一样能过得好。”
“你要记得，日子要锦上添花，男人只是你这块锦缎上其中一朵罢了。”
宝心恍然大悟，再不担忧，娇笑道：“名满天下的女君大人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了，天下男儿怕是要恨死你了。”
“盛娘子方才这话我怎么听不懂……”霜琴纳闷了，“冯家给了咱们姑娘田产么？不就陪嫁那点东西？”
“差点忘了。”盛娇摸出一叠地契交给宝心，“这是你大嫂子的一点心意，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