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码头见过的谢子期已经等在门口了,除他之外,还有一位看上去十分和气的中年人。
听对方叫‘昀儿’,沈玉阙猜到他可能是谢昀的父亲谢诚。
果然,谢昀唤了父亲,又向对方介绍沈玉阙。
沈玉阙屈膝见礼:“见过谢老爷。”
“沈小姐莫要见外,既是昀儿的朋友,叫声叔叔也不打紧的。”
沈玉阙看谢昀,后者没有表态,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亲近,便笑道:“初次登门晚辈空手而来已是失礼,怎敢冒犯。”
谢诚用笑容缓解尴尬,又热情的请他们进门。
他走在谢昀身边说道:“你孙姨身体不适,这才没能出来迎你。”
沈玉阙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难道他们是专门出来迎谢昀的吗?
谢子期是弟弟,说的过去,可谢诚不是长辈吗,竟对自己的儿子也这般恭谨?
“昀儿,你是先去沐浴更衣,还是先和我们吃晚饭?热水和饭菜都让他们备下了。”
谢昀却打了个呵欠说道:“连日奔波有些累,将饭菜送到静园吧。”
太失礼了吧?沈玉阙一脸震惊的看向谢昀,当爹的客客气气的要和他吃顿饭,没想到却被他给拒绝了?
然而谢诚看上去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连声答应:“好,好,为父这就让他们送到静园去,那这位沈小姐的住处……”
“她跟我住在一起。”
“也好,若有什么短缺,你让下人置办。”
“嗯。”
众人行至一处分岔路,谢诚欲言又止。
“那我……”
“父亲回吧。”
“好……子期,我们回去吧。”
谁知坐在轮椅上的谢子期却不肯走,他一脸期冀的看着谢昀说:“兄长,我送你回静园,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谢昀露出回家后的第一个笑:“行,走吧,边走边说。”
谢子期看上去雀跃极了,在去静园的路上果然开始聒噪起来。
他对着谢昀问东问西,一会问京城的事,一会又问运河的事,还问他这次出去乘坐的大船稳不稳当。
谢昀打趣说:“你沈姐姐专司船舶营造,你不是一向都对船舶感兴趣吗,得空可以跟她聊聊。”
“沈……姐姐?”这个称呼让谢子期叫的有些别扭,他扭头看沈玉阙:“你是沙城沈家那位接管了船厂的大小姐?”
“正是,”沈玉阙微微一笑:“早在多年前,沈家和谢家就有过多次生意往来,只是船厂刚由我接手,琐事繁多,一直未能登门拜访谢家未来的家主,还请见谅。”
“沈姐姐客气了,”谢子期又仰着小脸笑道:“兄长也才将家主之位交给我,我还没能上手呢,好些事情我自己都没搞不明白,我还盼着兄长能尽快收回家主印,好让我躲懒呢!”
谢昀却轻笑道:“你以为家主印给来给去是儿戏?给了你我就没打算收回来,将来整个谢家都是你的,你躲不了。”
“那兄长能帮我吗?”谢子期又迫不及待道:“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像无头苍蝇!好多事情我也不懂,那些管事和掌柜还都故意刁难我!”
“慢慢学,慢慢习惯。”
“我可以学,但除了兄长没人教我啊!兄长,你能搬回家里来吗?子期不能没有你,咱们谢家也不能没有啊!”
谢昀停下脚步,对谢子期身边的人说:“静园到了,送二公子回去吧。”
“兄长!我,我好想你,我再陪你待一会吧!”
“要学什么我明日教你,今日我确实累了,回去吧。”
听谢昀的语气是有些疲累,谢子期便也没敢再说什么,只是被人推走的时候还依旧回头看着谢昀。
沈玉阙目送谢子期离开,却被谢昀拉着手腕拽的一个踉跄,人已进了静园。
沈玉阙一路行来见识到谢家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贵,无论是房屋营造还是园林布局,哪怕飞虹小桥,龙脊游廊,都彰显了其不菲的造价和工匠的心血。
可一入静园,又给她带来一种新的震撼。
这处被夜色浸染的小院像是游离于喧嚣之外的世界,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静,仿佛被无形的屏障笼罩隔离了一般。
园中有池,池中无水,唯有细白的砂砾荡漾着波纹,又像腊月的冬夜下了一地的霜雪。
园中甚至没有树木,只有几块堆叠起来的,嶙峋的山石,像孤岛,错落有致的卧在院里,在石灯的照耀下老僧入定一般。
“这里只有我住,连下人都住外头,所以没几间屋子。”
谢昀拉着沈玉阙,踩着脚下的青石板向房内走去:“董乘风住西侧,你住我隔壁的小花厅。”
沈玉阙本想说自己还是跟董乘风住吧,好方便照顾他,可又想到昨晚自己食言跑去看董乘风,结果把这位财神爷气的下了船,现在若是再不知好歹,也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嗯,听你的。”
谢昀又看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厨房很快送来了精致的饭菜,谢昀胃口缺缺,沈玉阙却饿坏了。
饭桌上,谢昀夹菜的次数都没有看沈玉阙的次数多。
沈玉阙无法,兢兢业业的做着‘伺候’人的活,又是给财神爷夹菜,又是给财神爷盛汤,还哄着他多吃饭才能长高高,好歹让财神爷多用了一些。
谢昀心里很是受用,虽然被人当成小孩哄很没面前,但只要那人是沈玉阙便也没什么了。
吃了饭,他又懒洋洋的说:“唉,好累,还要沐浴……”
沈玉阙听出他的弦外之意:“你不会还想让我伺候你洗澡吧?”
刚进门的颂月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十分懂事的将手上抱着的巾帕交到沈玉阙手上。
下一瞬,那几块巾帕全被丢在谢昀脸上,等财神爷扯开的时候,便见沈玉阙气鼓鼓的回了她的小花厅。
财神爷目光森冷的看向颂月,后者干笑,顿时觉得后背发毛!
“要不要属下再去把沈小姐请回来?”
“你以为你是谁?她能听你的?”
“那您去请?”
“滚!”
颂月麻溜的滚了,谁知才刚跑出去,就听自家主子咆哮:“滚回来伺候!”
“是!”
于是又灰头土脸的滚回去伺候他家主子沐浴!
谢昀看了眼隔壁的小花厅,见里头灯烛通亮只觉得分外安心,真好,沈玉阙来了谢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在他隔壁。
财神爷勾唇而笑,颂月见了却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来主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刚才还发着火呢,这会儿却笑起来了?简直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