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芙失踪的消息在永清伯严令下死死压了下来,对外只称病了,需要静养。
大公子秋杨从国子监放假回来,听闻四姐病了要去探望,就没见到人。
姐妹们聚到一起时,秋莹忍不住道:“连大哥都瞒着,那日我们要不在千松堂,恐怕也会被蒙在鼓里了。”
秋芸看秋莹一眼,没吭声。
五妹这话对长辈可不恭敬,放以前她会劝一劝,自那日言语上不大愉快,就懒得劝了。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没必要多管闲事。
“四姐去了哪里呢?”秋莹好奇又担忧。
秋萱悄悄看了秋蘅一眼。
她觉得四妹失踪很可能与六妹有关,但她不会说出口,更不会问六妹。
但她希望没猜错,六妹虽年纪小,却是个靠谱的,若真是六妹帮了四妹,四妹在外面定会有保障。
秋家姐妹为秋芙担忧时,永清伯去了千松堂。
面对老夫人的冷脸,永清伯没有平日的强势,失魂落魄往椅子上一坐,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这些日子下来老夫人瘦了不少,脸色憔悴,眼神却锋锐许多,扫一眼发呆的永清伯,没有理会。
突然一声响,永清伯把杯子重重一放,茶水溅了出来。
他直勾勾盯着老夫人,声音嘶哑:“你知道吗,方三公子病逝了!”
老夫人眼神一紧,继而嗤笑:“蘅儿不是早就提醒过你,方三公子病重。”
“提醒了又怎么样?拒绝的后果就是得罪相府。现在方三公子死了,相府定会想若是四丫头去冲喜,方三公子就不会死了。”
“若四丫头去冲喜了,方三公子一死,相府就不会怪罪了?”
永清伯脱口而出:“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老夫人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把四丫头送进相府,相府迁怒也只迁怒四丫头一人,就与伯府无关了。”
永清伯恼羞成怒:“我这么想有什么不对吗?四丫头去冲喜,方三公子要是好起来,相府定不会亏待咱们伯府,就算没成,也不会拿整个伯府开刀。你只知道感情用事,且看着吧!”
永清伯这话没说几日,秋大老爷就被上峰纠出来疏漏,丢了差事。
“怎么样,我说的怎么样?”永清伯冲进千松堂,几乎把手指戳到老夫人鼻尖上。
老夫人沉默不语。
再过两日,又发生一件事:工部郎中颜山所负责的营造出了问题,涉嫌贪污公钱被问罪。
这一次,永清伯把长子夫妇、次子夫妇,以及知情的孙女们都叫到了千松堂。
“颜郎中因营造出问题被问罪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是相府提出要他的女儿给方三公子做妾,被颜郎中以女儿已许了人家为由拒绝了。”永清伯缓缓扫过在场之人,“颜郎中这一获罪,他女儿倒是不用去相府做妾了,恐怕要去见不得人的地方讨生活了。”
此话一出,秋萱几人纷纷低头。
永清伯看在眼里,有种扭曲的快意:“我一片苦心,处处为伯府考虑,才有一家人安稳生活。你们呢,还要埋怨我这个祖父不慈!”
“父亲莫气,孩子们还不懂事。”秋大老爷神情颓丧,打起精神劝慰父亲。
好好的差事丢了,袭爵也没着落,这几日他都没睡好。
“伯爷要是说完了,就散了吧,我乏了。”老夫人淡淡开口。
“以后做事都多想想,意气用事最要不得。”永清伯瞥一眼老夫人,先离开了千松堂。
“你们也都散了吧。”
出了千松堂,迎风一吹,在屋中的那点热乎气就散了。
时间已经进了十一月。
掉光了叶子的花木映入眼中,萧索寂寥。
秋莹神情茫然:“先前我觉得祖父那样对四姐很残忍,可听了颜家下场,祖父这么做好像也有些道理,可又说不出哪里怪怪的。”
“那要是让你去给方三公子做妾呢?”秋蘅直接问。
秋莹脸色一白。
秋蘅语气淡淡:“一人倒霉,其他人受益,其他人很容易就会觉得祖父的话有道理。”
秋莹被问沉默了。
秋芸抿了抿唇:“那……总比都倒霉要强吧……”
“一起倒霉,和一个个倒霉,也没什么区别。”秋蘅语气更冷了。
百官之首是方相这样的人,一国之君是靖平帝那样的人,再过几年山河破碎,那才是真正沦为猪狗。
“六妹妹你说得对,无论如何,用亲人换取利益都是不对的,不能只论结果。”秋莹想通了。
秋芸并不认同,识趣没有说出来。
姐妹四人分开后,秋蘅独自出了门。
相府离永清伯府并不算远,秋蘅一路步行,等到了相府所在那条街上,就见处处挂白,吊唁之人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她站在离相府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默默看着。
真热闹啊,这样的门前热闹,可见方相权势。
“阿蘅,你怎么在这儿?”
秋蘅侧头看向走近的少年,轻声喊出他的名字:“薛寒,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很久,但这些日子伯府中死气沉沉,那青莲湖畔的相约,就仿佛过去很久了。
“是,好久不见。”薛寒注视着眼前少女。
她说方三公子体弱多病,说不定哪天就不行了,现在方三公子就真的死了。
“我刚刚吊唁出来。阿蘅也来吊唁?”
“我就来看看这里热不热闹。”
“人多杂乱,回去吧。”
秋蘅点点头,与薛寒并肩走着,就听他低声道:“相府为方三公子纳了一名刘姓女子为妾,方三公子头七时刘氏殉情跟着去了……”
秋蘅脚步一顿。
除了秋芙与颜氏女,原来还有别人。
“阿蘅。”
“嗯?”秋蘅抬眸看向突然唤她名字的少年。
“相府这样的地方,想关起门来过清净日子并不容易。”
秋蘅微抽嘴角。
薛寒还记着那日她为了进相府胡扯的理由。
“知道了,多谢薛大人提醒。”
少年伸手入怀的动作一顿,扬眉问:“叫我什么?”
一些日子未见,她便想退回原本的距离么?
“薛寒。”秋蘅弯唇,“叫你薛寒。”
或许,她在薛寒心中的分量不比薛全轻。或许,她可以再努力一些,让薛寒更倾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