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先把这堆奏折看完。”
嬴政边说，边从自己桌上堆了一堆的奏折，随手拿了两本递给子婴。
完成今日份的工作前，他是没有习惯出门溜达的。
想要早点出门，就得帮忙干活。
子婴：……
谁会指挥一四岁不到的小孩看奏折啊。
子婴磨磨蹭蹭，嘀嘀咕咕，不想动。
嬴政：……
“怎么，不识字？”
那就再加个识字课。
嬴政一看他这个鬼样子，就知道他又想摸鱼了。
子婴：……
“没有。”
所以，才四岁，就没资格摸鱼了嘛。
可恶。
子婴委委屈屈的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奏折，随意翻开一看。
嗯，是岁首过后，确定来参加咸阳，秋季招生考试的，基层官吏和各地学子的名单。
还是用新隶书写的，字不错。
“咦？”
子婴看着看着，就整个人趴奏折上面去了。
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模样。
嬴政：……
又怎么的？
嬴政虽说递了奏折给他，也没指望他真看明白什么。
而且，这些奏折，多是各地郡县递上来，
向他恭贺岁首的。
也没有什么正经内容。
子婴看了也就看了。
没想到，他看个恭贺奏折都不安静，各种小动作不断。
“大父，大父。这个萧何。”
“选他！选他！”
“让他之后到治粟内史或者商务司衙署上值。”
九九六那种。
千万不要放过他。
他还在想着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南下呢。
萧何居然自己来了咸阳。
这是不是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哦？这个人，很厉害？”
嬴政接过子婴手上的奏折来看。
用桑皮纸加上竹制封面的奏折很厚，里面不止是记载了名字。
还把来考试的官吏和学子的身世背景都详细的记录了一遍。
务必保证他们的祖宗三代都没有过反秦的苗头。
“萧何？沛县主吏掾？”
“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嬴政边翻看萧何的过往，边问子婴。
因熟悉《秦律》处事公允，从沛县的一个普通文书，一步一步做到了主吏掾的位置。
可见是个有能力的。
只是，这样的能力在嬴政看来，并没有很特殊。
毕竟，现在朝中的众臣，哪个没有能力呢？
他们大秦可不养闲人，没能力的早被他撵走了。
子婴见嬴政一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显然是没有把萧何看在眼里的。
不过，子婴也没有很着急的上前说什么萧何有多么的牛逼。
只是，敲敲桌子，认真说道，
“他作为第一个南四郡人，来咸阳响应您的‘求贤令’。”
“这一条，不足够说明他不止能力不错，魄力也不错么？”
“为了表现对响应您‘求贤令’的奖励，您难道不应该给他安排个好的去处么？”
见子婴说得一脸笃定，嬴政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笑着问道，
“那你认为，何处对他来说是好去处呢?”
“这个嘛，当然是由您来决定啦。”
哼，他才不会越俎代庖。
“不过，阿婴可以跟您打包票，不管您把他分到哪个衙署，他都是能够胜任的。”
子婴笃定的望着嬴政说道，
毕竟，那可是汉初三杰之一。
而且，是唯一在自己的丞相之位上安安稳稳做到晚年的。
就算是张良，在封侯后，依旧退出了朝堂，开始寻仙问道，过着半隐居的逍遥生活。
以此来打消刘邦对他的怀疑。
嬴政：……
那就更要仔细斟酌了。
“他的能力，比李斯如何？”
等隗相正式退居二线，李斯和王绾升上去，廷尉的位置总要寻摸一个人手来接替。
之前，是想让张苍来接手的。
毕竟，他过目不忘。
廷尉这种工作，掌管着各郡的各种刑罚案件。
首先就要求记忆力足够强悍，
至少要能够把总本《秦律》流利背诵的同时，
还能在审讯之后，给出合理的审判结果。
以他家阿婴这种，背几句《孟子》都磕磕巴巴的，
是断当不了廷尉的。
只是，如今的张苍有了更重要的工作，
哪里还能腾出手来，管着廷尉衙署的一摊子事。
嬴政问完，半天没有听到子婴的回答。
挑了挑眉，看了过去。
见他皱着小眉毛，一副为难的模样，不由好笑的说道，
“怎么？”
“刚刚吹完牛，就没把握了?”
“额，不是。”
“阿婴只是觉得，他们没有什么可比的。”
嬴政还以为子婴会说，这个萧何当然是比不上自家外翁的。
谁知，子婴一脸理所当然道，
“外翁当然比不上萧何好用呀？”
毕竟，他家外翁如今都是步入六十的花甲老人了。
别说在这个时代，算是长寿老人，完全可以颐养天年了。
就算是放在现代，六十岁也到了退休年龄好吗。
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李斯他们的工作热情。
实际上九卿之中不少人的年纪都有六十往上了。
嬴政都算是朝臣中的青壮派。
谁还能忍心使劲折腾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家。
没见他听说外翁连续熬夜看了半个月的地理志，
就麻溜跑过去，提醒他找上他的好朋友一起看么？
虽说这地理志是他外翁本身就要看的。
但，要不是他急吼吼的安排了接下来的一堆推广事宜。
他外翁也不用这么急吼吼的把郡县制的具体分割事宜定下来。
这要有个万一，累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萧何就不一样，如今才三十来岁，正值壮年。
不正是当牛马的，最佳年纪么？
上有老人要赡养，下有幼儿要养育，正是热血满满的奋斗年纪。
嬴政：……
咳，你这话，有胆子，下次当着你外翁面说去。
子婴见嬴政一脸复杂的看着他，忍不住凑近一点，
小声说道，
“大父，您难道不想在朝堂上看到一些新面孔么？”
如今位居九卿高位的朝臣，大都是在收服六国之中立过功的功臣。
以嬴政的性子，自然是不会亏待功臣的。
除了因旧伤告老还乡的王翦将军。
其他人，哪个不是位居高位?
或者手握重兵，或者掌控朝政。
自己家的成员也在各个衙署之中，或者底下的郡县之中担任着要职。
长此以往，就算没有分封诸侯，各个郡的郡守就能成为当地的土皇帝。
所以，他们真的德以配位么？
子婴说完，眼神定定地看着嬴政，一点没有回避或者闪烁的意思。
第一次，
嬴政在自家这个小面团子眼里看到了帝王志向。
嬴政：……
“哦？”
“那在阿婴看来，要如何做比较好呢？”
嬴政也没有回避子婴的眼神，反而抱起他，让他坐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平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让朕看看，
你的帝王志向，又是一幅如何的壮阔景象，
或者纯粹只是小孩子的异想天开？
子婴：……
其实，他就想要定一个法定退休年龄而已。
他大父这么郑重的表情看着他。
好像他没有给出一个牛逼的未来五年，十年计划，
就是对不起他的看重似的？
“咳，那我说啦。您可不能生气？”
子婴也学着嬴政的样子，挑了挑眉，微微笑着说道，
嬴政：……
“嗯，你说。”
朕尽量。
“其实，孙儿只是觉得，今后朝中的政事只会越来越多。”
“而九卿们的年纪却逐年增加，难免就会有力不从心的一天。”
“如果，因为他们身体老去的原因，犯了什么错误。”
“那您是按照秦律给与惩处呢？”
“还是，看在多年的君臣情分上网开一面？”
嬴政：……
所以，大秦是可以用爵位抵罪的。
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的出现。
子婴不等嬴政说出答案，继续道。
“那何不在事情未发生之前，就防范于未然呢?”
“哦？比如？”
“比如，人生七十古来稀，好不容易活到七十岁，难道不应该好好退休么？”
他甚至觉得六十岁退休才更加合理。
“尤其，像将军们，长期的军旅生活。”
“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更是应该早些退休，颐养天年啦。”
“趁着身子骨还好，四处走走。看看这由他们打下，和治理出来的大好河山。”
“这难道不算是一件人生的幸事么？”
嬴政：……
只怕，对于掌控权利的人来说，
没有什么幸事能比得过手握重权的。
子婴也不管嬴政的复杂脸色，继续道，
“而且，现在的大秦可是有着大大的疆土。”
“将来，说不定还会有更多。”
“要处理的事情更是成倍的增长。”
“自然也需要更多，更年轻的官员来为大家伙分忧解难。”
“而这次的求贤令，不就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可以顺其自然的把各衙署的职责再次细分。”
甚至重新规划各衙署的职责。
让他们的分工更明确。
嬴政：……
这小子是盯完人家的钱袋子，又打上了人家手中权力的主意呐？
还好这里就他二人，子婴说得也比较小声，但凡有第三个人在场。
他都得来一次违心的灭口。
这话要让朝臣知晓，他以后只怕真的只能把这小崽子揣袖袋里，时时刻刻带着跑了。
子婴原以为嬴政就算不同意，也会犹豫思考一下。
谁知，嬴政只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果断拒绝道，
“不行。”
现在还不是时候。
子婴：……
所以，那一眼的意思就是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