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朝堂之上,针对沐英的官员此起彼伏,摆明了不想让沐英过个好年。可叹沐英这么久了没上过朝,上了朝就要挨批斗。
“陛下,云南偏僻之地,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呢?看来也只有所谓的沐王爷了!那么我们就可以设想了,西平侯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吗?”
说这话的人是左都御史兼吏部尚书詹徽,他目前算是朝堂上的核心重臣,同时掌握人事任免和监察两大权利,这也让他说话并无顾忌。
“先前云南一地,军政要务都是西平侯一手所抓,直到今年下半年,朝廷有意开发云南,任命了张紞为云南布政使,想必是分走了西平侯的权利,故而压制张紞,张紞或为求自保,或在调查!”
“直到此次西平侯入京,张紞才找到机会!以六百里加急告知朝廷,可能消息败露,西平侯迫不得已,只得尽杀铺司,抢走…”
“够了…”一声怒喝从上方传来,那是太子的声音。
詹徽连忙拱手,不再说话,等着朱雄英答话!
朱雄英先是对朱标行了一礼,见到朱标点头之后,才说道:“西平侯为国之柱石,太上皇对其多有夸赞,数年之间劳苦功高,才使得帝国南疆平稳!此番回朝,本应嘉奖。”
“然而现在事情未明,诸位就想着给西平侯安罪名,是否有失体面,你们字字句句说是西平侯所为,可有凭证?”
“詹尚书!你可有凭证?”
詹徽拱手说道:“回殿下,臣并无凭证,但云南地广人多,兵精粮足,为帝国南部屏障,怎能有丝毫差池?不管怎么说,西平侯目前还有巨大嫌疑,理应禁足府内,禁止与任何人联系。”
朱雄英皱眉,看着众多臣子说道:“其他人呢,也都是这个想法吗!”
他看向下边那个老和尚,想要其出来说上两句话,可姚广孝就跟没看见似的,就是没说话,可见他也觉得需要将沐英禁足。
“难道就要因为一个怀疑,就让功臣寒心吗?”朱雄英怒喝道。
满朝文武都没有说话,大家大多认为,沐英有实力,有动力,一旦有异心,将会是帝国的大麻烦,这种事情谁敢赌?
你上去给沐英求情了,回头要是云南真反了,那给沐英求情的人,都会被打上反贼的标签。
你敢拿你的命,全家的命去赌沐英不会反?
而且现在只需要不吱声,自己就没损失!吱声了,那可能有大麻烦啊!
就在大殿之中沉默之时,沐英出列了,他跪倒在大殿中央,说道:“陛下,臣愿闭门思过,也可交出云南兵权,全家居住应天,还请陛下恩准!”
朱雄英忙说道:“西平侯,你不要着急,孤与父皇是相信你的,你且安心等待,孤与父皇定然还你清白。”
沐英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就见殿外迅速进来一个亲军侍卫,禀告道:“陛下,外面有来自云南的六百里加急件!”
朱雄英一喜,心想,这封急件,一定可以证明沐英的清白,他老是觉得,自己将沐英邀请到应天,自己应该对他负责。好家伙,别正事儿没干呢,沐英要被干了!
连沐英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心道一声,可算能过个好年了。
许久没有说话的朱标,此时说道:“将信件拿上来!”
“是,陛下!”
福宝太监快步去拿来信件,想要传递给朱标。朱标摆了摆手,说道:“当庭诵读。”
“遵旨!”
“臣云南布政使张紞,谨昧死再奏陛下:
前因云南诸土司蠢动,宣慰、宣抚各司多生异心,臣已具第一封急件奏报,然文书行至富源地界,竟遭劫夺,踪迹全无。臣密遣人勘验劫案现场,搜得沐家亲军专用甲片、腰牌残件,确证为沐氏亲军所为。
近察黔国公沐英次子沐晟,频调麾下军马,往来滇中要隘,调度诡秘,全无勘报朝廷之文书,其行迹已露不臣之兆。云南局势危在旦夕,臣恐变生肘腋,已暗中联络省内忠于朝廷之文武官员、戍边将领,严阵以待,暂保地方不失。
云南乃南疆屏障,一旦失控则藩篱尽毁。臣无兵权,独木难支,伏乞陛下速遣亲信大将,携诏前来镇抚,收束沐晟兵权,平定土司之乱,救云南百万军民于水火!
臣肝脑涂地,唯盼圣裁,日夜惶惧待命。”
没想到,朱雄英是真没想到。
这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消息!这张紞信中,就差说沐晟谋反了!
张紞查出来了富源铺司之案和沐家亲军有关?云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雄英有些看不懂了,看向了下方的沐英。沐英显然也有些出乎意料,不知道沐晟那个小子在搞什么!
他临走之时,将云南军政要务都交给他们二人分管,现在张紞竟然要说沐家谋反。
但朝堂上的其他人可就看懂了,詹徽更是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看向沐英,对着上方皇帝拱手道:
“陛下,看来事情已经明朗,臣建议将沐氏父子关押候审,并择选一将,前往云南平叛。”
朱雄英立刻反对道:“詹尚书此言尚早吧,张紞信中也只是说明招抚,可并没有说云南反了!”
沐英也回过神来,忙说道:“陛下,沐晟那孩子您知道的啊,他自幼稳重内敛,怎会做出这种事,这其中定有隐情,臣恳请陛下,莫要轻信一面之词,沐晟定有奏报!”
朱雄英说道:“父皇,不如派遣一钦差大臣,携旨前往云南,查清原委!”
下方詹徽等怀疑沐英的人,现在也共同下跪请命,说道:“恳请陛下,收押西平侯父子,派出大臣,不管是平叛也好,还是查案也罢,当务之急是确保云南不失!”
现在满朝之人,都在等待着朱标的命令,随即,朱标开口了,说道:
“传旨,西平侯沐英,其子沐春,禁足在府,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着锦衣卫严加看管,不准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听到朱标的旨意,沐英心中五味杂陈,他重重地磕头,说道:“陛下圣明,臣遵旨,只望陛下早日查明真相,还臣父子清白。”
朱雄英急得额头冒汗,再次说道:“父皇,是否先等等沐晟的消息再说?如今贸然禁足西平侯父子,恐寒了功臣之心。”
朱标看着朱雄英,语重心长道:“雄英,朕也相信沐英,但如今云南局势不明,先将他们禁足也是为了稳定朝堂人心,待查明真相,自会还他们公道。”
朱雄英叹了口气,看着被带走的沐英父子,也是无可奈何,他们相信沐英,但是也要谨慎对待。
朝堂上众人皆低头不语,气氛显得格外压抑。
还是詹徽率先打破了僵局,他继续说道:“陛下,既然已对西平侯父子做出处置,那云南之事也刻不容缓,还请陛下尽快选派大将前往云南。”
朱标点了点头,说道:“朕正有此意,不知选派何人前去,才最为妥当?诸位可有人选?”
此时,一直沉默的姚广孝像是刚睡醒一样,突然站了出来,说道:“陛下云南之事,不光要会行军打仗,还要足智多谋。臣举荐一人,足以堪得此任!”
朱标说道:“讲!”
“是,臣举荐的这人,正是曹国公之子李景隆。其人足智多谋、文武双全、善谋长断、深谙兵法,忠心耿耿,对新式火器知之甚多,足以胜任!”
人群中的李景隆本来正在看戏,突然听到了有人叫了自己名字,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不是吧,大过年的要我去云南?我爹还在辽东没回来,现在让我去云南,我们一家人真就是天南海北了呗?
朱标听到姚广孝举荐的是李景隆,觉得李景隆确实合适,首先这人是皇亲国戚,小的时候和沐家老二都打过交道,而且还忠心耿耿,确实合适。其次就是李景隆的能力也强啊,深得李文忠的真传,各家兵书倒背如流,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合适,十分合适!
“李九江呢,出来!”
李景隆心中一苦,笑着脸出来,说道:“陛下,臣在!”
看着一表人才的李景隆,朱标点了点头,说道:“朕有意让你去云南走一遭,你可愿意?”
李景隆转头看了看朱雄英,见朱雄英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他心中想着,完了,这把是非去不可了,谁愿意去那个瘴气横生的地界啊,狗都不去。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臣早就盼望着能为国家出力!”
朱标更加满意了,看看,这就是自家孩子,真不错啊。他欣慰的说道:“好孩子。李景隆听旨!”
“臣,李景隆,聆听圣训!”
“尔才略明敏,夙承世勋。朕临御以来,察尔忠谨,知尔勇毅,凡所任使,咸着成效,朕心深慰。
今值新正,万方同庆,本当四海晏宁,阖家团聚。不意云南猝生变故,铺司惨遭屠戮,朝廷密信竟遭劫掠,边隅震动,人心惶惶。此非细故,关乎疆陲安靖,君臣互信,朕甚忧之。
兹特授尔为钦差大臣,总揽西南一切军政事务,便宜行事。着尔率领东宫六卫之一卫精锐,星夜兼程,奔赴云南。
至彼处,首要勘明铺司遇害之由、密信失窃之详,务得实情,不得纵容奸宄,不得冤害无辜。次则安抚云南文武百官,宣朕恩威,晓谕君臣一体之义,凡安分守职者,皆当优容;若有疑虑隔阂,当善为开解,弥合嫌隙。
朕有训:此行以 “抚” 为先,以 “查” 为要。务使西南复归安定,文武同心,上下无猜,以慰朕宵旰之忧。
圣旨既下,尔当即刻整束行装,点齐兵马,星驰赴任,毋得拖延。勿负朕望!”
李景隆跪的笔直,高举双手,朗声道:“臣李景隆,遵旨!”
福宝将写好的圣旨放入李景隆的手中,李景隆接过说道:“陛下,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臣立即点兵出发!”
他说着,站起身来,就要退出大殿!
“且慢!”
朱标连忙拦住他,又嘱咐说道:“一定准备周全,朕还会给你配一队锦衣卫,听你调遣!去吧!”
“谢陛下,臣告退!”
朱雄英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云南出了这种变故,朝廷该有这个反应!
只是朱雄英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劫走了奏章,这是为了拖延什么?沐晟为什么要调动兵马,土司各部为什么有异动,现在情形如何了?张紞为什么认为沐晟有不臣之心?
沐晟有没有上折子自辩?
这些事情是刻意为之,还是说完全是个意外?
朱雄英觉得,自己一个人是想不清楚这件事儿了,下朝之后,得再去东宫开个小朝会,集思广益之下,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接下来的事务,便是各个部门,轮着汇报今年的年度总结,没人再讨论云南的事儿了。
在这些朝廷官员看来,云南是翻不起什么浪花的,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沐家沐晟裂土分疆,现在沐英还在朝廷呢,他能分出去吗,他分出去不要爹了吗。
所以,即便是詹徽,也认为,这上升不到造反的程度,沐英截杀铺司一定是有不想让朝廷知道的事儿,未必就是造反。
那有什么事儿呢,沐英身为封疆大吏,那可就多了去了,什么私自收税啊,贩卖军火啊,都有可能。
听着各部官员的汇报,朱雄英都要睡着了,无非是户部说下今年的收成,赋税,结余,工部说下工程进展,全年修了多少水渠、全年有多少钢铁产量之类的!
此次朝会,开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日上中天了,这才结束这次朝会,一下朝,朱雄英就看到姚广孝就要开溜。
他快步上前,行到广场之上,按住姚广孝的肩膀,只见姚广孝身体一僵,往后看去,笑道:“殿下,有事儿?”
“先生走这么快干什么,走,去孤的东宫,孤还有事情要请教你!”朱雄英拉着他,走到一处没人经过的地方。
姚广孝用力挤出来一个微笑,说道:“殿下,臣还有要务在身啊…”
“嗯?”朱雄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
姚广孝立刻说:“走,殿下,我们商谈一下,找出来这黑手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