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茶舍,众人已在仲春的安排下依次入场,而仲春却依然在外围品茶。
已是第二壶。
茶香与那绿林之中的血腥味形成了极为反差的对比,为此地交织点缀出了不一样的色彩。
见着沸茶于杯中升腾起茶雾,立于仲春身旁的雷明终是有些忍耐不住,他先看了看仲春,又看了看不远处空地上喂鸟的鸟翁,接着又望向了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打坐调息的孟徵。
三人气态稳重,直至此时林中频频传来战报,他们似乎仍是没有要入场的意思。
雷明眉头微不可寻地一皱,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石子,又过了一刻钟,他忽然将手中的五粒石子攥紧,终是忍耐不住,对着仲春问道:
“仲春大人,咱们还不进去么?”
“若让宁国公残部占领先机,咱们的精锐部队可能受挫。”
仲春闻言也不急,徐徐从一旁拿出一个杯子,倒上热茶。
“不急,喝茶。”
雷明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来到了仲春面前坐下,将热茶一饮而尽。
“仲春大人还有别的计划?”
仲春微微抬眼:
“有许多,你想听哪个?”
雷明闻言一怔。
“许多?”
仲春手指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击桌面,道:
“我有一件事情很疑惑,一直没有想明白,不知你是否能为我解惑?”
雷明微微点头:
“仲春大人请讲。”
仲春兀自饮下一杯热茶,徐徐说道:
“我等此次前来广寒城是为沉塘宝藏的线索,而这则线索只有朱白玉与闻潮生知晓,按理说,此次行动皆为绝密,绝不该有第三者知道,可为何我们会在万石峡遭遇埋伏?”
她此言一出,雷明心头「咯噔」一下,顿时犹如沉入湖底的石头。
“无非就是朱白玉等人做事不够周到,泄露秘密出去,再者可能队伍中有宁国公残部的细作……”
仲春眸子微抬:
“细作……谁?”
雷明缄默不言。
仲春道:
“你只管讲来。”
雷明脑海之中飞速运转,又认真品味着仲春表情,最终才说道:
“要么是高夫,要么是桃竹仙。”
仲春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缝:
“桃竹仙从很小的时候便跟随平山王,她会成为叛徒?”
雷明反问道:
“为何不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者当年天海陷落,平山王可是主力之一。”
“说不定她怨恨平山王也不是一两日了,这些年积怨已深,再加上宁国公以金银相诱,她完全有可能叛离平山王。”
二人相视之间,仲春的面容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这个笑容让雷明毛骨悚然。
“仲春大人在笑什么?”
仲春道:
“我在笑,我挖个坑,你便往里跳。”
雷明神色略带迷茫,紧接着瞳孔忽地一缩,后背冷汗涔涔!
“常年在王爷手下做事的人,几乎不会以「平山王」三字称呼王爷,更不会说的这般顺口。”
仲春话音落下,指着不远处的鸟翁道:
“只有以前在宁国公手下谋事的人,才会喜欢这样称呼王爷。”
雷明嘴角神经微微抽动一下,纵然到了这等随时都可能会撕破脸的地步,他依旧没有将内心的惊慌表露到面容,而是认真道:
“我这也不过是顺着仲春大人的话讲罢了,正如大人所说,倘若拿这件事作为我叛变团队的证据,那除了大人以外,所有人皆有洗不净的嫌疑。”
仲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的确。”
“但你应该也能想明白一件事……就连桃竹仙都能看见你在路上偷偷留下线索,你为何会觉得我不知道?”
“你真以为,我这一路上除了吃就是睡?”
她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
孟徵已然不知何时睁眼,堵住了雷明逃走的唯一一条路,而远处给自己鸟儿喂食的鸟翁也双手交叉放于身前,静静凝视着他。
雷明此番对于自己是否已经暴露这件事情终于不再抱有一丝侥幸,他心知自己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一只手紧紧握住自己的短鞭,但很快便又松懈下来。
“你给我下毒?”
雷明咬牙切齿。
仲春平静道:
“我不能下毒?”
“桃竹仙不在,你岂不是更加没有防备?”
他看着仲春,但仲春的眼中已经没有他了。
雷明惨笑:
“所以,你路上不拆穿我,就是为了让我一直给他们送信?”
仲春的手指把玩着茶杯,说道:
“把你带在身边,他们才能放心,他们放心,我才能放心。”
雷明回想起这一路来的一切,浑身颤抖。
他再一次领略到了仲春的可怕。
不是她的武功,而是她的城府。
“我的确还瞒着你许多事,虽然你没机会看见,但比你晚死的那些人能看见。”
“你且莫急,在下面稍微等等,他们很快便到。”
雷明面如蜡纸,林风如暮,二人相对,他最后看了一眼仲春,仲春也最后看了一眼他。
她弹指一挥,雷明尸体软软滑栽于地。
他眉心穿了一个血洞,红白之物汩汩淌出,而头颅,也正好侧卧于仲春裙下。
后者起身对着孟徵说道:
“处理一下尸体……咱们也该进去了。”
言罢,仲春偏头望着不远处的鸟翁:
“你去么?”
鸟翁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道:
“可以去看看,但我不想打架。”
仲春笑道:
“我以前便听说过你在宁国公手下谋事时也只负责传递消息,不参与刀剑纷争,倒是可惜了你这身修为。”
鸟翁道:
“没什么可惜的,每个人修行所为之事皆不相同,我年轻时因为争强斗狠闯下大祸,害了家人,还害了一姑娘。”
“后来想明白了,年纪也大了,没法像年轻人那般折腾。”
“过一天算一天……就这样吧。”
…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