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归墟深渊,被黑色触手包裹的萧烬羽,意识正经历着炼狱般的撕扯……
剧痛让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剧烈摇摆。皮肤下,秩序能量与混沌侵蚀如同两套互相攻击的活性程序般撕咬,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灼烧神经的剧痛——左臂的皮肤已开始结晶化,右臂却在被侵蚀得组织溃烂。
两种极端痛苦在体内撕裂绞缠,这种毁灭性的生理剧痛,竟让他感到一丝诡异的熟悉。因为它足够强烈,强烈到可以暂时压倒另一种更持久、更无望的痛苦——那种一年前,眼睁睁看着未婚妻沈书瑶在“武器测试事故”的炫光中消散,而手持武器、站在发射位上的,正是他亲生父亲楚明河时,那种灵魂被瞬间洞穿、此后每一天都在无声滴血的钝痛。
书瑶……
这个名字成为他意识中最后一座不灭的灯塔。他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在公元前215年的秦朝?答案残酷而简单:因为那场“事故”中,沈书瑶——他的未婚妻、沈临渊的女儿——的意识被炸成了七缕碎片,散落在不同时空。其中最大的一块,就坠入了这个时代。他来此,是为寻回她。
“放弃吧……”
姒武阳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秩序是枷锁,文明终将热寂。看看你守护的一切:你挚爱的未婚妻,被你亲生父亲亲手化为飞灰;你追寻的正义,连战友林毅的牺牲都无法昭雪;你甚至无法保护自己的母亲,让她自愿成为你父亲的实验体,意识永锢……萧烬羽,你逃掉了吗?你依旧是楚明河最成功的作品,是他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环。”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精准捅进他最深的伤口。母亲……那个温柔却最终选择相信丈夫、自愿走入意识禁锢舱的女人。外公沈临渊抱起年幼的他时,眼中对女婿的痛恨与对他的怜悯,是他姓氏“萧”的由来。
“融入混沌吧。在这里,没有父子反目,没有爱别离……只有永恒的数据宁静与自由。”姒武阳的声音如同最知心的密友,揭示着致命捷径:“你能直接访问时空底层协议,包括你父亲楚明河在‘忒修斯之船’项目里隐藏的蓝图,包括‘第二例’被锁定的原始指令……甚至,你能以信息态的效率,瞬间定位并重组所有离散的意识碎片。这比你盲目搜索万年更快。”
无数黑色触须涌来,刺入他的神经节点。冰冷的数据流强行灌入,试图覆盖他的记忆、人格、自我认知。
剧痛中,现实与混沌的边界融化了。
下一瞬间,他仿佛被狠狠抛回——
7316年,时空管理局地下实验室。不死方塞植入手术后。
金属的冰冷透过手术袍渗入骨髓。沈临渊——他的岳父、前任局长——将最后一根探针从他胸口拔出。
“适配完成率98.7%,神经链接稳定。”沈临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摘下的眼镜和眉宇间的疲惫,泄露了更深重的忧虑,“萧烬羽,你是第三例成功适配体。”
第三例……
萧烬羽猛地攥紧身下的无菌布,指节泛白。
“书瑶是首例,”他声音沙哑,“那第二例是谁?”
沈临渊操作控制台的手顿了一下。全息屏幕亮起,一份高度加密的档案被调出,页面中央,“实验体二号”的字样下方,是几乎覆盖整个区域的厚重黑色马赛克,只有边缘残留着一行小字:
【优先级:SSS · 协议兼容度:98% · 锁定状态:永久保密 · 项目代号:“忒修斯之船”】
“有些真相,知道不如不知。”沈临渊没有回答,反而转向更沉重的话题,“尤其是……涉及到‘家’。”
萧烬羽的心脏骤然抽紧。
“楚明河对你做的那些改造,”沈临渊艰难地斟酌着用词,“方式极端,后果……你也看到了。但‘虎毒不食子’……”他顿了顿,“在他的逻辑里,那或许从来不是‘伤害’,而是必要的‘进化’与‘准备’。”
“准备?”萧烬羽的声音嘶哑起来,“准备什么?准备像母亲一样,成为他伟大实验的标本?还是准备像书瑶一样……”他几乎说不下去,“成为他清除障碍的‘必要代价’?!”
沈临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第二例’的优先级,高于一切个人情感。而你……”他看向萧烬羽,“你是不死方塞的第三适配体,但你的基因序列,尤其在经历楚明河的‘深度调整’后,与‘二号’有着惊人的同步率。”
萧烬羽如坠冰窟。高度同步率?所以,父亲那些年的改造,是为了制造一个与“二号”相似的、“可用”的容器或备份?
“我是‘二号’的备件?”
“你的价值,可能远不止是备件。”沈临渊将一枚冰冷的金属指令牌按在他掌心,“也可能是一把钥匙,或者一个保险栓。火星战役,林毅他们遭遇的‘异常现象’,很可能与‘二号’的早期失控有关。所以所有记录被抹去。所以,不要再查了。”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为了你自己还能活着,也为了……书瑶还有可能回来的未来。”
“书瑶还有可能回来的未来。”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被绝望笼罩的心。
记忆碎片在侵蚀的痛苦中翻涌:
书瑶在能量光束中回头的最后一个微笑。
母亲在意识禁锢舱关闭前的温柔低语。
父亲看着他时,那评估仪器般的眼神。
“连自己的定位都没搞懂,还敢谈守护?”姒武阳的意念带着嘲讽。
“闭嘴!!!”
萧烬羽猛地睁眼!左眼银白光芒暴涨,将右眼的黑暗硬生生逼退一半。
所有的痛苦——失去书瑶的空洞、被父亲背叛的冰冷、母亲自我禁锢的哀伤、对林毅牺牲真相被掩埋的愤怒、对自己为何被改造成这样的迷惘——在这一刻,混合、增压,变成了一种冰冷燃烧的、纯粹到极致的执念!
“我承诺过她会回来!我发过誓要揭开所有真相!而我——萧烬羽——绝不做任何人的棋子、容器或备件!!”
他用尽正在崩溃的身体里最后的力量,抬起剧痛颤抖的右臂!缠绕的黑色触须被肌肉的极限输出挣得咯吱作响。他的手,带着决绝的轨迹,伸向斜下方——
镇渊剑半埋在废墟中,只露出小半截染血的剑柄。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时,姒武阳暴怒的意念催动更多触须爆射缠来!千钧一发之际,萧烬羽手腕上,芸娘无意间附着的姒氏血脉气息被激活,微弱的金光一闪,暂时扰乱了黑色触须。
就是这一瞬!
萧烬羽的手指,死死握住了剑柄!
“铮——!!!”
剑鸣清越!剑身光芒大放,银白纹路与黑色纹路疯狂交织缠绕,在剑脊上形成动态而危险的平衡结构。
“姒武阳!你追求的数据永恒不过是无限循环的囚笼!而我——要带她回家!!!”
他将残存的所有能量、芸娘的血脉气息、被侵蚀后理解的混沌法则,以及全部的生命力与意志,毫无保留地灌注进镇渊剑!灰蒙蒙的异常能量场膨胀,与姒武阳凝聚的九条毁灭性主触手轰然对撞!
毁灭性的冲击中,他的身体变得近乎透明,濒临解体。但在意识模糊的尽头,他看到了九座黑色结晶中心,那枚失去防护的“虚空核心”。
没有犹豫,只有决绝。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甚至反向驱动能量,主动撕裂了不死方塞核心上那本就危险的裂痕!剧痛与狂暴的能量喷涌而出,他以自身为载体,将这不可控的毁灭性能量与自身意志强行糅合,化为一道注定解体的能量导弹,撞向那枚核心!
“你要混沌,我给你混沌!你要秩序,我给你秩序!”
碰撞。无声的时空震颤。灰白色的异常能量场淹没了视野。
在一切感官即将中断的最终瞬间,支撑他完成这一切的,不是任何协议或算法。
是一段没有储存在任何芯片里、却比所有数据都更清晰的本能记忆:
不是某个重要的日子,就是最普通的一个傍晚。书瑶等他等得睡着了,头一点一点地,快要撞到控制台边缘时,他下意识伸手垫了一下。
掌心传来她脸颊的温度,和一点点因为被惊扰而不满地咕哝。
他要回去的,不是某个时空坐标。是那个掌心还有温度的傍晚。
以身为锚,稳定时空。
以意识为火种,重启秩序。
过载一切能量——构建平衡约束场!
执行!!
……
不知过了多久。
深渊死寂。
九座黑色结晶化为齑粉,触须风化消散。一枚直径一丈的灰色不规则多面体悬浮空中,内部隐约有黑色阴影徒劳冲撞。
萧烬羽的身体如同透明的琉璃雕像,悬浮在晶体旁,气息微弱几近于无,但一丝生命之火仍在顽强跳动。
镇渊剑插在地上,剑尖固执地指向西北——东海的方向,微弱地闪烁着。
在意识沉入最深黑暗的前一刹那,最后的念头清晰如刻:
必须醒来。
去秦朝,找到她。
查明一切。
然后……面对真相。
……
千里之外的时空管理局,某个隐秘的监控节点。
一份自动警报在沉寂多年后突然亮起。
警报安静地闪烁着,无人回应。
因为设定接收这份警报的人——沈临渊——已不在其位。
而有权限看到它的人,或许尚未察觉,或许……正在等待。
归墟的封印能维持多久?
萧烬羽何时能醒来?
“二号”为何精准靠近身负书瑶碎片的芸娘?
那指向芸娘的信号,是求救,还是某个更庞大计划的启航哨声?
无人知晓。
只有镇渊剑的剑尖,始终指向西北的东海。
而在蓬莱外港,芸娘心口的悸动已化为撕裂般的剧痛。手腕上的守护符文烫得如同烙铁,血脉深处对某种同源却充满毁灭气息存在的本能恐惧,正将她淹没。更让她心悸的是,随身携带的个人终端,屏幕竟自动亮起,规律闪烁着灰白交织的、无法解析的光斑。
她不知道那闪烁的光斑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海天之际,某种东西正与她血脉深处的恐惧,以及心口那份不属于她的悸动,遥相呼应。
那光斑闪烁的频率,开始与她越来越快的心跳,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