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有许多话,眼下已是深更,分别的两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却好像隔开了一辈子,只这后半夜又怎能罄谈忠曲。
江念望着呼延吉的脸,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面颊:“怎么这样长一道疤?”
呼延吉贪婪地享受着她的触碰,哪怕只听她说话,或是她不愿说话只看着他,她在他的身边呼吸,他都是欢喜的,满足的。
“无事,不是真的,是贴上去的。”知道她喜欢自己这张脸,于是赶紧将脸搓了搓,把疤揭掉,“你看,这就没了。”
江念微垂着颈,想着要说些什么,因为有好多话,她又找不出个主次来。
可还没等她开口,呼延吉却唤了她一声:“阿姐……”
江念抬头:“什么?”
“先前是我不好,你问我那话时,我当时心烦,也……心虚……”呼延吉说道。
江念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才见过轲儿了,他同我说了,李旭为了活命受李恒指使,把江家抄家的原因推到你的身上。”
“虽是这么说,但我不能完全脱掉干系,当初若不是我李旭不会为帝,他若不为帝,后来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江念问他时,他没有正面回答,江家被抄,同他没有直接关系,也有间接关系,他当时心虚了,一心虚就不想回应,下意识地想要避闪她的质问。
他不想去谈当年之事,一点也不想,就像翻一本书,碰到不喜的内容,要把前后一两页夹在一起翻过,不愿去正视。
呼延吉说完,把江念的手握着,哪怕现在他坦白这些话时仍是忐忑的,怕她牵怪他,可他没办法,他有难处,他更是没料到事态会发展成那样。
他选择了一条对他、对整个夷越来说最为有益,最捷径的方式,可这条捷径最后给江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阿姐,我真的没料到。”
“是啊!谁也料不准以后,同你分开的时日里,我想了好多,白天把自己闭在屋里想,晚间躺于榻上也想,别人同我说话时,我也在想,想什么呢,就想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因为你,李旭才登上帝位,他若不登上帝位,江家也不会遭难。”
呼延吉有些慌了,把江念的手拉得更紧:“阿姐,我……”
“吉儿,你听我说完。”江念很认真地看向他,继续说道,“李旭被囚禁于太子府时,我前去问他,他指摘你的那些话让我很痛苦,我跳不出来,以至于他的那些话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因为你助李旭为帝是事实。”
“再后来,我上了海船,我便在船上问自己一个问题,等我到了大夏,开了香铺,白日忙碌之时还好,待更深夜静之时,我仍是问自己那个问题,一遍又一遍地问,一遍又一遍地没有答案。”
“什么问题?”呼延吉问道。
江念望向他的眼里,轻声道:“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不会救下当年那个小儿?我问自己,却给不了自己回答。”
“如果当年我没救下你,你便不能活,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如此说来,我也要担责,我们谁也没法料想以后。”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呼延吉没再说话,只是把人揽进怀里,江念伏在他的怀中,感受有力的心跳,感受舒宜的暖意。
呼延吉慢慢低下头,在她纤柔的额发落下一吻,然后吻上她的香腮。
江念微睁着眼,将脸儿迎着他,双臂环上他的颈。
因为离得太近,近到只看到他的虚影,她怕不真,怕是泡影,所以他呼出的气息让她感受他的存在,让她渐渐上瘾,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
呼延吉解开她小衣的系带,正要从衣摆舒手进去,江念想到什么,往后退了退,问道:“朔儿呢?”
“朔儿被照顾得很好。”呼延吉把江念小巧的耳垂含在嘴里,含糊说道。
她的耳在他口舌间发烫,他又沿着她发烫的耳吻到耳下,再妍濡到她的下颌。
江念不知又想到什么,拿手抵到呼延吉的胸前,微微细喘地说道:“还有一事……”
呼延吉咽了咽喉,捺下性儿,问道:“什么?”
江念抬眼看着他,迟疑道:“这两年,你有没有……”
呼延吉不明:“有没有什么?”
“有没有亲近的人?”
江念问得有些不讲情理,别说富庶之家,就是普通人家的男子同自家女人分了两年,另觅新欢也是寻常。
可正因他二人的感情不同于世间任何一对夫妻,她才开口问这个话。
呼延吉笑出声,在她耳边低声道:“有没有呢……阿姐试过就知道了。”
江念还没理会意思,呼延吉已打下另一半床帐。
被中恩爱,柔情温存,终于,在一阵寂静后,江念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努力压着嘴角,抚去他额上的细汗。
“行了一路,定是乏累,早些休息?”
呼延吉默着脸,脸色有些难辨:“再来一次。”
江念自然依着他。
女人用酥软的臂膀环着怀里坚毅的身躯,任他攻取她,任他将力道化在她的身上,男人强悍的劲,恰到好处的让她在破碎和重组间徘徊。
“阿姐……”呼延吉分出心神轻唤。
江念在欢苦中“唔”了一声,在他结实的臂膀和胸脯间留下几道红色的划痕,然后回应着他。
“吉儿……”
“夫君……”
在汗水和热温之下,呼延吉压着声儿:“我在。”
到最后那刻,江念不敢太大声,细吟在喉间。
事毕,江念让秋水去外间打些水来,秋水一直在里间候着传唤,就在刚才她看清了来人,是那位夷越小质子。
她认出来了,那位漂亮的小质子,曾在他们江府养过伤,后来就经常往江府跑,虽然娘子不喜他,可他仍往娘子跟前凑。
不论娘子怎样责辱他,他也不恼,到最后她家娘子拿他也是无法,一口一个“阿姐”叫的,比她家小郎君叫得还亲。
她记得他回夷越之前,那个时候他才十五,娘子二十年岁。
娘子正在楼里听戏,他找了过来,两人起了争执,最后不欢而散,待他离开,娘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桌上的茶碗都砸了。
秋水听见外面叫水,赶紧应是,去了外面打水进屋,然后退回里间。
两人清过身,重新躺回榻间。
“适才轲儿怎么没同我说你来了?”江念问道。
呼延吉摩挲着她华泽的肩头:“他不知你的态度,不敢在你面前提起我,怕再次说错话坏事,所以干脆不提,让我自己处理。”
江念“嗯”了一声。
“你开了间香料铺?”呼延吉拿唇碰了碰她的额。
江念笑道:“是呢,来了大夏国谋生计,手里有些钱便想着做门营生。”
“明日带我去看看?”
江念便不言语了。
呼延吉低下眼看着她:“怎么了?”
“轲儿没同你说?”
呼延吉知道江念被烈真觊觎,从而居于九泽台,不过里面具体的细节,他并不清楚,江轲也没说。
“他只简单说了你的近况,没说太多,发生了何事?”呼延吉再次问道。
“因住进九泽台,那铺子没人照理便关了。”江念腔调低迷,她很心疼,为那铺子付出许多心血,就这么说关就关了。
很快江念又来了兴致,把自己如何开铺,如何想办法打开销路的经历告诉了呼延吉。
呼延吉听她兴兴然地说着。
“不打紧,关了就关了,明日带我去看看,待回了夷越,你在都城也可以开,想开多少就开多少家。”呼延吉说道。
江念猛地抬头,因动作太突然,把男人的下巴“磕哒”一声响。
“当真么?回了夷越我也能开香料铺子?”江念一面揉他的下巴,一面问道。
呼延吉“嗯”了一声:“你开嘛,我也不说什么,我知你整日待在王庭无聊,总想往外面去。”
江念抿嘴笑,可是没一瞬,那笑又淡了下来。
“烈真……我担心他不会轻易罢手,不过起因也是我求到他跟前,才有眼下的困窘。”
呼延吉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不怕他,万事有我,既然摆在台面上的事,咱们就明堂正轨地来,叫他半句话驳不得。”
江念将脸偎进呼延吉的怀里“唔”了一声。
“睡罢。”呼延吉说道。
江念已是累困,只是喃喃地应了一声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呼延吉两眼盯着虚无的某一处,眸光隐动。
次日,外面天光大亮,呼延吉已醒,可他不敢动因为怀里的人还熟睡着。
秋水已起身,蹑着手脚出了屋子,准备她家娘子起床后的梳洗。
自她和娘子在江府重逢,后面又经历了那许多,就没见娘子睡得这样香熟过,一次也没有。
秋水指着院中的下人让他们手脚轻些,然后又问厨房朝食备下了没有。
正说着,院里来了一人。
“你家主子可醒了?”
秋水看着来人,面色一白,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回乌塔王的话,娘子还未起身,可是有事?婢子待娘子起身后代为传知。”
烈真心道,平时这个点已起身,今儿倒是稀奇。
外面的人声传到呼延吉的耳中,当下一张脸冷得跟冰一样,怀中人似是感到异样,迷朦醒来,惺忪着睡眼。
呼延吉低下头,就见江念将醒未醒地看着他,然后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渐渐地,眼神清明。
正在这时,房门被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