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无尽的冰冷与黑暗，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足以融化世间一切的，温柔。
他一步踏出，身影，瞬间出现在了凤九儿的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地，为她，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
他的动作，依旧是那么轻柔。
仿佛，他刚刚做的，不是屠戮数万生灵，而只是，随手，为她，拂去了肩头的，一片落叶。
他什么都没有说。
但他的眼神，却在告诉所有人。
我，在这里。
谁，也别想，动她分毫。
凤九儿抬起头，看着他，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
有的，只是，无尽的，心疼，与爱恋。
她知道，这个男人，之所以化身成魔，只是为了，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她伸出双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了他那，依旧带着一丝冰冷气息的，胸膛上。
“方荡。”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辛苦了。”
方荡的身体，微微一僵。
随即，他缓缓地，抬起手，同样，轻轻地，抱住了她。
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方荡那颗，因为杀戮而变得冰冷，狂躁的心，终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他低着头，看着怀中的人儿，又看了看她那，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
守护。
是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
守护她们，守护他的孩子们，守护他，在这世间，仅存的，那一点点温暖。
为了这份守护。
纵然，化身成魔，屠尽天下。
他，亦在所不惜。
他缓缓转回头，目光，再次投向了，那空无一物的，远方。
但这一次，他的眼中，不再是冰冷的杀戮。
而是，一片，深沉如海的，守护之光。
真正的敌人，还没有到来。
流星城。
韩飞，韩正。
还有那，高高在上的，所谓的，仙道玄门。
等着我。
我，方荡。
很快，就会，去找你们了。
我，会把你们，曾经，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
千倍，万倍的，还给你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凝固的琥珀。
空气中，血腥与焦臭混合的味道，像是九幽之下吹来的风，刺鼻，且令人作呕。
那尸山血海的画卷，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触目惊心。
然而，在这片修罗场的正中央，相拥的两人，却构成了一副，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奇异而圣洁的画面。
仿佛他们脚下不是地狱，而是盛开着彼岸花的，神国净土。
凤离天，这位活了数千年，见惯了风浪与生死的凤族之主，此刻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方荡。
这个男人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宽阔如山。
可就是这座山，刚刚，凭一己之力，镇压了三族联军，屠戮了数万生灵。
他轻轻抱着凤九儿的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可就是这双手，刚刚，弹指间碎裂玄武岩，一指点出，便吸干了一头堪比渡劫大修的巨猿。
魔鬼。
神明。
这两个截然相反的词语，在此刻，如此诡异，又如此和谐地，统一在了这个名为方荡的男人身上。
他，究竟是什么？
凤离天不知道。
他只知道，凤族，赌对了。
不，是九儿，赌对了。
她赌上的，是自己的终身，是凤族的未来。
而她赢回来的，是一尊，能够守护凤族万世不倒的，太古神魔。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的空气涌入肺中，让他那因为极度震撼而麻痹的神经，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迈动了，有些僵硬的脚步。
一步。
一步。
缓缓地，走上前去。
他身后的数万凤族精锐，没有人敢动。
他们依旧保持着或站立，或跪伏的姿势，像是一群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他们的眼神，依旧是空洞的，涣散的。
显然，从刚才那场，颠覆了他们世界观的，神魔之战中，回过神来，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凤离天走到了两人身后，约十丈的距离，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打扰他们。
他只是，恭敬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灵魂的，谦卑语气，开口说道。
“凤族，凤离天。”
“拜见，圣子。”
这四个字，他说得，无比郑重。
这不再是，出于盟约的约定。
不再是，出于利益的交换。
而是，纯粹的，对于绝对力量的，臣服，与敬畏。
方荡没有回头。
他依旧，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凤九儿的后背，用自己的体温，安抚着她，也安抚着自己，那颗因杀戮而躁动的心。
怀中的凤九儿，轻轻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从方荡的怀中，抬起了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
她的眼眶，是红的。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那个永远威严，永远高高在上的凤族之主，此刻，正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对着自己的男人，行着大礼。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
方荡在凤族的地位，将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她转回头，仰望着方荡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那张脸上，冰冷的线条，正在一点点地，融化。
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足以吞噬星辰的黑暗，也正在缓缓褪去，重新被那抹，只属于她的温柔，所填满。
“方荡。”
她轻声呼唤。
“嗯。”
方荡低下头，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杀戮，终究是会留下痕迹的。
哪怕，他的肉身，毫发无伤。
但他的灵魂，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最残酷的，淬炼。
“我们，回家吧。”
凤九儿踮起脚尖，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着他的下巴。
“孩子们，也累了。”
方荡的身体，再次微微一震。
孩子们。
是啊。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有了妻子。
有了，即将出世的孩子。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孤狼。
他，有了牵挂。
有了，软肋。
但同时，他也拥有了，这世间，最坚硬的，铠甲。
“好。”
他点了点头，声音，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们，回家。”
他牵起凤九儿的手，那只刚刚屠戮了数万生灵的手，此刻，却是那样的，温暖，与安定。
他终于，转过身，看向了，依旧保持着躬身姿态的，凤离天。
“凤主，请起。”
他的声音，很平淡。
没有丝毫的，因为对方的臣服，而产生的，自得与傲慢。
仿佛，这一切，本就，理所应当。
凤离天缓缓直起身，再次看向方荡的眼神，已经，再无半分审视与怀疑，只剩下了，纯粹的，敬畏。
“圣子，此战，扬我凤族神威，震慑万妖。”
“从今往后，这片东域，乃至整个妖界，都将，以您为尊。”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方荡的带领下，凤族，将要开创一个，何等辉煌的，时代。
方荡，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大地。
又看了一眼，那些，依旧处于失魂状态的，凤族战士。
“一场屠杀而已，算不得什么神威。”
他的话，很平静。
却让凤离天的心，猛地一沉。
他听出了，方d荡语气中的，那份，不以为然。
仿佛，刚刚那场，在他看来，如同神迹一般的，惊天之战。
在方荡的眼中，不过是，随手拍死了几只，碍眼的苍蝇。
这份气度，这份格局。
让凤离天，再次，感到了，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巨大差距。
“接下来，族中的事务，还要，劳烦凤主了。”
方荡的话，将凤离天的思绪，拉了回来。
“圣子请讲，凤族上下，无不听从号令。”
凤离天立刻，躬身应道。
方荡的目光，却没有看他，而是，落回了，身边的凤九儿身上。
他的眼神，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
却像是一道，九天惊雷。
瞬间，在凤九儿和凤离天的心中，同时炸响！
“什么？”
凤离天，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完全无法理解。
为什么？
在这个，刚刚确立了，无上威严的，巅峰时刻。
在这个，凤族，最需要他，坐镇主导的，关键时刻。
他，竟然要，离开？
凤九儿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抓住方荡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收紧。
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没有说话。
但她那双，刚刚还，盛满了星光的眸子，在此刻，瞬间，黯淡了下去。
一层，晶莹的水雾，迅速地，弥漫了上来。
方荡感受到了，她手上的力道，与，那份，瞬间冰冷下去的，颤抖。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用双手，轻轻捧住了凤九儿的脸。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惊慌，与，委屈。
“九儿。”
他柔声说道。
“听我说。”
凤九儿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来。
但那不断颤抖的，长长的睫毛，却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她不明白。
为什么？
你刚刚才说过，要守护我们。
你刚刚才说过，要回家。
为什么，一转眼，你就要，离开？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骗我的吗？
方-荡看着她的眼睛，从那片水雾之中，他清晰地，读懂了她所有的，不安与疑问。
“我此去，是为了，更好地，回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为了，能真正地，守护你们。”
他抬起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那滴，终于忍不住，滑落的，泪珠。
“刚才一战，我吞噬了，鬼影宗，狂猿一族，黑鳞蛇族，三族数万精锐的，元神，气血，与血脉本源。”
“这股力量，太过庞大，也太过，驳杂。”
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其中，蕴含了，无尽的，怨念，杀戮，与诅咒。”
“它现在，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盘踞在我的体内。”
“我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地方，将它，彻底炼化，吸收。”
“否则，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凤九儿那，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后怕，与，庆幸。
“这股力量，甚至会，通过我们的血脉联系，影响到，我们的孩子。”
“我，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凤离天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那神魔般的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方荡，这是在，走钢丝。
他吞噬了，足以撑爆任何一个渡劫期修士的，恐怖能量。
而现在，他需要，去驯服这头，关在自己身体里的，猛兽。
凤九儿的身体，不再颤抖了。
她看着方荡，那双充满后怕与担忧的眼睛，她心中的那点委屈与不舍，瞬间，被，浓浓的，心疼，所取代。
她忘了。
她忘了，她的男人，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凶险的，战斗。
那不是，碾压。
那是，以一己之身，对抗三族之力。
那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去承载，那足以毁灭一切的，狂暴能量。
他，也是会受伤的。
他，也是会，有危险的。
他只是，把所有的一切，都自己，扛了下来。
把那个，最温柔，最安全的，怀抱，留给了她。
“对不起。”
凤九儿伸出双手，紧紧地，环住了方荡的脖子。
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对不起，方荡，我不该……我不该，怀疑你。”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与，自责。
方荡的心，彻底，软了。
他反手，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傻瓜。”
“你没有错。”
“错的是我。”
“是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是我，让你，担心了。”
两人，再次，紧紧相拥。
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激情与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