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拉倒吧,还打呢?这都打成啥样了,你也不怕就这么给他揍死了。”
“揍不死,”李松柏言简意赅,“我下手有分寸着。”
已经避开了重要的穴位,而且,挑的位置,都是动了,很疼,但是不咋伤身的。
充其量就是遭点皮肉之苦,躺在炕上养个三五天,就好透了。
“再有分寸,你自己过来看看,”陈三娘听了这话,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来来来。”
她扯着李松柏,“你自己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就这么一个儿子,都被你打成啥样了?!”
说着说着,陈三娘都要哭出来了,“你要是跟他有仇,看俺们娘俩不顺眼的话,你早说,我带着儿子走就是了。”
李松柏:“……”
他麻了。
这是儿子犯了错,咋又把媳妇儿给惹哭了?
“跟你有啥关系?”
李松柏哄着媳妇,“你哭啥?”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你下手,实在是太没轻没重了。”
“好好好,”李松柏不辩解了,只是哄道:“我这次,确实是生气,下手不知道轻重。
但是,咱们掰开了,揉碎了,慢慢说,这事儿干的,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陈三娘一下子就没声儿了。
确实。
归根结底,这是她儿子干的不对。
“但是,”陈三娘狡辩道:“就算是做错事儿,咱们咋就不能好好说了?非得动手动脚的,你看看啊,你看看你打的。”
李松柏哄了,没哄好。
他思索再三,决定放弃。
算了,说不通,那就不说了。
等以后,李虎做错了事儿,他继续揍就完事儿了。
于是,李松柏果断撤退,“我忽然想起来了,手头还有点重要的事情没干。
那啥,你们先涂着药膏,我去去就来。”
没等陈三娘生气,李松柏就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这孩子要是身体实在不舒服的话,那就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给他炖汤吃。”
陈三娘看着李松柏消失在眼前,气的眼前一黑,“老天爷,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当爹的人啊!”
李虎扯了扯陈三娘的衣角,笑的谄媚,“娘,我觉着,我这个伤势也不是很严重。
爹不是说,让您给我炖点鸡汤喝,好不?”
陈三娘:“……”
吃吃吃。
这脑子里,除了吃,还有别的事儿吗?
对李虎,陈三娘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可,咋整呢?
归根结底,这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不心疼,还有谁能心疼?
深吸一口气,陈三娘认命了,“等着。”
她站起身,没好声气儿的,“我去给你做,真是的,一天到晚,没有一个知道给老娘省心的!”
“娘,少放点水!我要吃肉,还得喝汤,水太多了,味儿淡了,就不好喝了。”
陈三娘转身,张牙舞爪的,“滚啊!小崽子屁事还挺多。”
“嘿嘿嘿,”李虎笑眯眯的,“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彼时,陈三娘还不知道,这个心爱的小儿子,到底会给青花大队惹了多大的祸。
……
外头。
“这水坝,咋整?”
李松柏沉默半晌,叹息一声,“先放着吧,等到了明天,再打开。”
折腾都折腾了,人也得罪了,干脆趁此机会,让大队给田里好好的浇浇水,最好,是能把田地给灌透了。
“啊?”
来人长了一副憨厚的样子,性子,更是憨厚的不像话,闻言,愣住了,“啥?”
他挠挠头,“咱们不给弄开吗?那下游,咋整了?照着这个苗头走下去,咱们给上游的水一截断。
下游的水,撑不了几天,就全干了。
到了那时候,怕是咱们更搂不住了。”
“怎么会到那个地步?”
李松柏目光沉沉,“既然虎子都做了初一,咱们做剩下的十五,也没啥。
事情都干了,恶名也背了,要是啥好处都没捞到,那不扯淡吗?”
男人一愣,回过神,忽然觉着,大队长说的也对啊,恶名都背了,那就干脆恶到底。
额。
好像也没咋恶。
从青花大队的角度出发,他们也没啥太大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想让地里的庄稼,多喝点水。
他们有啥错?
就算是有错,那也是老天爷的错,为啥就不能年年都风调雨顺的?
好好的粮食,好好的庄稼,咋就不能多来点雨水?
这么想着,汉子的心里,舒坦多了。
“好!大队长您放心,您的话,我全都明白了。”
李松柏:“?”
不儿,他好像也没说啥啊,咋就明白了。等等!你到底明白个啥了?
看着汉子的身影跑远了,李松柏只觉着心里有些慌张,不太踏实。
这时候喊他,也喊不回来了,只能扯着嗓子喊,“不是,二结实!
你不要瞎嚷嚷!”
“俺们不嚷嚷!”
二结实的话,远远地传过来,“俺们肯定不会瞎嚷嚷的。”
“别跑了!”
李松柏看着大队里这一个两个愣货,心累啊。
看着二结实停下脚步,面对着他,那张因为笑的太过憨厚,而格外让人心梗的脸。
李松柏:“……”
突然不想当这个大队长了,天天跟一群傻子混在一块的话,他迟早也得变成傻子。
也不知道是太热了,还是咋滴了。
二结实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扭曲来,扭曲去,扭曲成了虎子的脸。
李松柏:“……”
他闭上眼,感觉眼前的俗世,稍微有点没有眷恋了。
就算是不做这群傻缺的大队长,他回家,还得面对傻缺。
哈哈哈,最有意思的是,这还是他亲生的傻缺。
完犊子啊。
简直是前途一片完犊子。
就在李松柏愣神,怀疑人生的时候,二结实已经倒腾着他那双健壮的双腿,踩着风火轮似的,窜到了李松柏的面前。
“嘿嘿,”他睁着那双偌大的牛眼,认真的盯着李松柏,“大队长,你想说啥啊?
俺在原地等你半天了,看你也没个动静。”
李松柏:“……”
好。
所以,还怪他了。
深吸一口气,李松柏在心里劝告自己,千万千万不要跟傻子计较。
“你现在去通知,就说,今天晚上不休息了,让大家伙吃饱饭,趁着天阳还没下山,赶紧去河里挑水。
甭管别人咋样,咱们先把地给浇了。”
“行!”
望着二结实那清澈愚蠢的双眼,李松柏忽然有些担心,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到底能行不?
万一不靠谱,那不扯淡了?
“我刚刚说的啥?”李松柏不确定的,“你再重复一遍,说给我听听。”
二结实:“?”
他看着李松柏的目光,突然就带了点嫌弃。
哎呀,看样子,还真是年纪大了,前脚说的话,自己个儿后脚就忘记了。
“额,不就是说,让大家伙晚上辛苦点,熬个通宵,趁着这个难得的好机会,把水全浇地里!”
说着说着,还给二结实整兴奋起来了。
“一点都不给那些臭不要脸的大队留,咱们,把水全浇了!”
李松柏:“……”
怎么说呢。
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情,但意思,好像稍微有点不对劲儿。
他抿抿唇,张开口,想把这些措辞啥的,稍微改一改。
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啥好词儿。
“算了,”李松柏头疼,有些摆烂的想,反正只要晚上来浇水,就完事儿了。
完全没必要去说那些有的没的。
只要明天晌午,把水坝给弄掉,让水流下去,不就啥事儿都没有了吗?
“去吧,”李松柏一挥手,“那就这么干,传话下去,晚上是一点觉都不能睡。
机会难得,咱们不趁机弄个够本的,才是纯傻子。”
“您放心,我都明白的。”
甭管二结实是咋传的话,不到一个小时,整个青花大队,都知道晚上要加班加点干活儿的事儿了。
只是,没多少人有怨言。
原因很简单,这时候,已经不再是能偷懒的时候了,要是这会儿再不勤快起来的话,等到了冬天,家里没粮,是能把人活生生饿死的。
深吸一口气,大家伙都决定,今天得咬牙死命干!
多浇在地里一瓢水,就能多长一粒庄稼。
一粒一粒,又一粒,那白花花的米饭,就在碗里了。
光是想想,这小日子,就让人乐的合不拢嘴。
彼时。
青禾大队,也开始搞事了。
林风侠回了大队,越想越气,一面安排人继续从河里弄水浇地,一面找了些个爱嚼舌根子,会嚼老婆舌的老大娘、老婶子,外加一些新婚没多久,嘴巴子相当厉害的小媳妇。
“今天,我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
“说啊,”老妇联们,都没把大队长的话,当一回事儿,主要是,今天也不知道青花大队干的恶心事儿。
“咋滴了,多严肃的任务,还值当你用这态度,跟俺们说话。”
“很严肃!”林风侠脸上的认真,那叫一个浓厚,“你们都不知道,现在的青花大队,到底猖狂到了什么地步!
奶奶个腿的!”
有些事儿,那就不能回想,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林风侠实在是没憋住,尤其是想到虎子那小瘪犊子一脸得意的样子,他就恨的牙根痒痒。
把帽子从脑袋上摘下来,“我跟你们讲,从现在开始,青花大队跟俺们,那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话一出,可就严重了。
尤其是林风侠做事一向靠谱,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这样的话,这……
看样子,青花大队是真的很该死了。
“咋滴了!”
大家伙心里闹不明白,纳闷的,“说说啊倒是,你这没头没尾的,是想把俺们都给急死,是吧?”
“哼,没头没尾?”
林风侠想,等下有头有尾的,你们要是不被这些个瘪犊子气死,那才是奇怪了。
“等着,你们听我跟你们慢慢说。”
林风侠饶是快要被李虎气成大傻逼了,说出来的话,也是比较中肯的,实事求是,一句添油加醋都没有。
婶子们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可听着听着,不对啊?
他娘的青花大队,该死的烂玩意,这不是把他们青禾大队的脸,放在地上踩吗?
“娘的,格老子的!”
春红婶子脾气最暴躁,话还没听完呢,就已经气的踹了一脚路过的狗。
狗:“?”
没惹任何人。
好在,没踹到。
狗走路,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
发觉春红婶子的情绪不对,已经恨不得贴着墙根走道儿了。
事实证明,能在大队里混出来名堂的狗,那都是会点预卜先知的本事,这不,躲过去了。
春红婶子的本意,也不是踹狗。
一脚下去踢了个空,反倒是冷静下来了。
奶奶的,她这个狗脾气,啥时候能好点,差点伤着无辜小狗了。
春红婶子心里咯噔一下,默默记住了那条倒霉狗,寻思着,等下次遇见,给喂点吃的吧。
虽然没踢到,但是吓着狗,也不对,算是聊表歉意吧。
“不是!”
春红婶子瞪着眼,质问林风侠,“你是怂蛋吗?都到这份上了,还不干,等啥呢?
就非得等到青花大队嚣张、狂妄到骑在咱们脖颈子上拉屎,才算完事儿吗?”
“你能不能别着急?”
林风侠看着春红,忽然就有些理解林辰了。
合着,刚刚他也是这么劝自己的。
唉,一报还一报,风水轮流转吧。
“听我慢慢说行吗?咱们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干一架。
确实是爽了,但要是伤着人了,死了人了,这后果谁能承担?”
春红婶子抿着嘴,不吭声了。
确实,这话有道理。
但是,她还是不服气,“那这也太窝囊了吧?!”
“确实是有些窝囊,但是,为了大局考虑,一时的窝囊,咱们也得认啊!”
“认啥?我不想认,俺们青禾大队的男娃,就没有一个孬种,你再这么整下去的话,我们都不好意思出门了,传出去,笑死人。
大队长是怂蛋,连带着大队都跟着怂起来了。”
因着误伤了狗才压下去的火气,在此时此刻,又重新燃烧起来了,“不行!”
她嗷呜一嗓子,“你不给力,我们自己上!不就是干架,妇女也能顶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