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云接过茶盏,缓缓啜了口茶,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淑妃算准了旁人会赞她仁厚,却忘了这后宫之中,皆是察言观色、洞悉利弊之辈。单凭一个医女,便想立住‘善德’的名目,未免太过轻视众人了。这般外示仁柔、内藏机心的伎俩,哪能瞒得过明眼人。”
吟芳连忙躬身附和,眼神里带着算计,语气直白又急切:“娘娘说得太对了!淑妃就是表面装得和善,心里全是小算盘!娘娘,何不借着这个由头,把她这层假脸面撕下来?”
余少云沉吟不语,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外壁,釉色在光线下泛着冷润的光泽。
吟芳目光一转,故作不解地问道:“娘娘,奴婢瞧着王良人自闽国内乱后,就安份了许多,她怎敢对沈贵人的孩子下手?这背后会不会还有别的缘故?”
余少云抬眸,唇角微微上勾,讥讽地冷笑道:“她不是敢,是没得选。闽国内乱后,她在宫里成了无根的浮萍,二皇子是她唯一的指望。沈贵人有太后撑腰,孩子若是平安长大,往后在宫里的分量只会越来越重,难免压过二皇子一头。她急了眼才走险棋,却不想呀,被人利用了,也不自知。”
“娘娘的意思是,淑妃在利用她?”吟芳揣测地问道。
余少云放下茶盏,指尖轻轻叩在桌案上,“算不得全然利用,不过是顺水推舟的算计。淑妃定是瞧出王良人的急功近利,也知道她没了闽国依仗,成了无根之人,才让人暗中撺掇她也手。毕竟王良人若成了,能打压沈贵人的势头,成就四皇子;若败了,淑妃却能片叶不沾身,随后再借着‘救王良人’的由头,博个仁厚名声。”
“娘娘,那淑妃会不会借着医女给王良人治伤之际,灭王良人的口呀?”吟芳问道。
“为什么灭口?淑妃明面上,跟王良人并无来往,不管王良人做了什么,她都可以推得一干二净。王良人那个蠢货,只怕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淑妃在暗中撺掇她的。”余少云眼底寒光更盛,“况且淑妃心里比谁都清楚,王良人如今自身难保,就算想攀咬,也拿不出半分实据,反倒会落个‘污蔑淑妃’的罪名,让二皇子彻底没了指望。王良人再蠢,也不会连这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分析了一番后,“淑妃不仅不会灭口,反倒要派医女去照料。一来是做给六宫看,显她仁厚;二来是安王良人的心,让王良人知道‘淑妃还念着几分情分’,更不敢乱说话;三来嘛,医女日日在咸安宫走动,还能替她盯着王良人,免得王良人急糊涂了,真说出些不该说的。这般一石三鸟的算计,倒也配得上她‘淑妃’的位分。”
吟芳听得连连点头,语气里满是认同:“娘娘看得通透!这淑妃步步为营,连救命都能做成算计,难怪能在后宫站稳脚跟。那娘娘,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如此作态?”
“急什么。”余少云斜睨她一眼,“她想接这烫手山芋,本宫便让她接得稳稳当当。先前本宫避而不见,不就是要把这‘人情’全推给她,让她与王良人绑得更紧些吗?”
吟芳面露困惑:“娘娘的意思是,任由淑妃在宫里搏个仁善之名?”
“这名声未必是好名声,王良人是戴罪之身,涉的是谋害皇嗣的要案,本就晦气缠身。本宫若沾手,救得好是中宫本分,无人感念。救不好,反倒落个‘纵容罪人’的骂名,平白惹一身腥。淑妃偏要凑上来博这个‘仁善’名声,本宫为何要拦?”余少云早上是故意避而不见的。
“娘娘,接下来,奴婢该做什么?”吟芳问道。
“你什么都不必刻意去做。”余少云指尖轻轻叩着桌案,声音平静却藏着深意,“淑妃既敢光明正大地派医女去,便是巴不得六宫知晓她的‘仁善’。这后宫的闲话本就传得快,无需你多费唇舌,自然有人会把‘淑妃在皇后孝期静养之际,独力救治罪妃’的事嚼得人尽皆知。”
她抬眸看向吟芳,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你只需吩咐底下的人,在旁人议论此事时,顺势提一句‘淑妃娘娘倒是胆子大,不怕沾染上谋害皇嗣的晦气’‘王良人这般境地,淑妃还肯伸手,想来二人情谊不一般’。不必添油加醋,只顺着话头点到即止,便能让这层关联在六宫人心底扎下根。”
“奴婢明白。”吟芳躬身应道,又追问,“那咸安宫那边,是否要多派些人盯着?”
“自然要盯。”余少云脸色微沉,语气不悦,“这也需要本宫叮嘱吗?”
吟芳心头一凛,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惶恐与恭敬:“娘娘息怒,是奴婢愚钝,未能体察娘娘深意,竟要劳烦娘娘特意提点。奴婢这就去吩咐底下人,日夜盯着咸安宫的动静,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定第一时间来回禀娘娘,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余少云抬了抬手指,示意她出去。
吟芳不敢耽搁,赶紧退出去,安排人去做事。
而与此同时,刚下早朝的萧浔,从刘永顺口中得知谢知意指派医女前往咸安宫给王良人治伤,淡淡的说了句:“她就是心善。”
刘永顺笑道:“皇上说得极是!听说那王良人的宫女先是去启元宫求见皇后娘娘,只因皇后娘娘孝期静养不便理事,才转投长春宫。淑妃娘娘素来仁厚慈悲,待人宽和,便是对戴罪之人也不忍见其受煎熬,明知此事沾着晦气,仍二话不说派医女前往,这般菩萨心肠,当真是六宫之福!行事又妥帖,既顾着宫规,又全了恻隐之心,实在难得。”
萧浔闻言,脚步微顿,眸色沉了沉,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不悦:“皇后孝期静养是实情,只是人命关天,终究该有个体面处置,不该这般推托了事。”
略一沉吟,又道:“淑妃处置得倒是妥帖。午时摆驾长春宫,与淑妃一同用膳。”
刘永顺心头一凛,连忙应诺。
皇上这话看似无意,实则已点出对皇后避嫌推托的不满,他不敢多言,待萧浔落座后,即刻吩咐小太监将奏折整齐摆放在龙案上,又亲手沏了杯参茶置于萧浔手边,这才轻手轻脚退出去,即刻安排人前往长春宫传旨,告知皇上午时驾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