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舰的引擎声在真空中荡开涟漪时,林墨正盯着全息屏上跳动的星轨图谱。锈环星区的坐标在屏幕中央闪烁,那是灰斑人母星所在的恒星系——两颗橙矮星以诡异的夹角相互绕行,像一对跳着圆舞曲的老人。
“灰斑祭司的紧急通讯。”通讯官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们说……重译后的星轨在‘双生星’附近失控了。”
顾昭从译码舱探出头,额角沾着星屑:“失控?不是说已经完成初步转译了吗?”
“说是星轨振动频率突然紊乱,双生星的伴星轨道偏移了零点三光秒。”苏明调出实时星图,两颗恒星的引力波纹在屏幕上扭成乱麻,“更麻烦的是,当地生态圈出现了异常——双生星特有的‘光羽鸟’集体撞向恒星,它们的迁徙本能似乎被星轨干扰了。”
林墨起身扣紧制服领口。三天前,灰斑人按星穹图书馆的方法启动了首座星轨档案馆,用“倾听”替代“修改”,本应是最稳妥的开端。他摸了摸腰间的因果天平,秤盘银纹微微发烫,那是高维信息场扰动的征兆。
“加速航行。”他下令,“通知灰斑祭司保持现有转译频率,不要强行干预。”
仲裁舰穿过小行星带时,舷窗外掠过一片发光的星尘云。林墨望着那些尘埃——它们曾是某颗行星的大气层,在百万年前的超新星爆发中被抛入太空,如今却成了星轨的一部分。他忽然想起守钥者的话:“星轨记得所有故事。”或许失控的不是星轨,是人们还没学会如何“倾听”它的故事。
锈环星区近在眼前。透过观测窗,能看到双生星的两颗恒星:主星呈琥珀色,伴星泛着幽蓝,它们的引力场在星际空间撕扯出淡紫色的光带。而本该环绕伴星运行的光羽星,此刻正偏离轨道,像颗被扯歪的珍珠。
“着陆点已标记。”苏明指向主星赤道区,“灰斑祭司在‘共振台’等我们——那是他们用古法建造的星轨观测站,全由星纹石砌成。”
共振台建在一座死火山上,平台中央嵌着块黑色晶石,表面流转着细密的星轨纹路。灰斑大祭司卡洛站在晶石前,银白的触须因焦虑微微颤抖:“我们按图书馆的方法,用译码棱镜捕捉星轨的自然振动,可三天前,伴星的星轨突然发出‘尖啸’,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顾昭将便携分析仪接入晶石接口,全息屏立刻弹出频谱图:“次声波段有异常共振,频率是……”他猛地抬头,“和影蚀族残魂的波动特征吻合!”
林墨心头一紧。影蚀族虽被星穹图书馆封印,但其残魂仍可能附着在古老星轨中。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共振台边缘的星纹——那些纹路突然亮起,像活过来的血管。因果天平在他腰间震颤,银纹游成星图,指向伴星方向。
“跟我来。”他转身走向平台边缘的观星台,“我要亲眼看看星轨的样子。”
夜幕降临(尽管双生星永远有光,但伴星的蓝光会周期性减弱)。林墨站在观星台,望着下方的光羽星——那些长着透明羽翼的生物正疯狂撞击大气层,它们的鸣叫声透过稀薄空气传来,像是无声的尖叫。
“用译码棱镜放大伴星星轨。”他对顾昭说。
蓝色光束从棱镜射出,穿透大气层,照亮伴星的星轨。那本该是条稳定的银线,此刻却像被揉皱的绸带,处处是断裂的褶皱。更诡异的是,星轨深处浮着几团黑影——是影蚀残魂,它们蜷缩在星轨裂缝里,像被烫到的虫豸。
“它们在害怕。”林墨轻声说。
“害怕?”卡洛的触须僵直,“它们明明在破坏星轨!”
“不,它们是在抗拒被‘翻译’。”林墨回忆图书馆的试炼,“影蚀族曾想统一星轨,让所有文明用同一种‘语言’。现在我们教文明‘倾听’星轨的本音,反而触动了它们最深的恐惧——被遗忘,被取代。”
顾昭调出数据:“星轨褶皱处的振动频率,和影蚀族古诗歌的韵律完全相反。它们可能在用这种方式‘对抗’转译。”
苏明突然指向屏幕:“看!光羽星的迁徙路径……和伴星星轨的褶皱走向一致。”
林墨瞬间明白了。光羽鸟的迁徙本能刻在基因里,它们的祖先曾用星轨振动导航。当影蚀残魂扰乱星轨,相当于撕毁了光羽鸟的“记忆地图”,让它们陷入混乱。而这又反过来加剧了星轨的紊乱——就像孩子哭闹着扯坏了自己的摇篮曲。
“不是要消灭残魂。”林墨转身看向众人,“是要让它们明白,重译不是取代,是让星轨记得更多故事。”
他举起因果天平,银纹如流水般铺展,连接上伴星星轨的裂缝。这一次,他没有强行修复,而是将自己的意识融入星轨振动——他“听”到了影蚀残魂的尖叫:那是被统一、被抹除的痛苦;“听”到了光羽鸟的恐慌:那是失去家园的无助;更“听”到了灰斑人转译时的忐忑:那是文明对自身记忆的珍视。
“原来如此。”林墨睁开眼,“星轨需要的不是修正,是包容。就像一首歌里可以有不同的乐器,不同的声部,只要它们共同奏响。”
他接过顾昭递来的译码棱镜,指尖泛起淡金色的因果之光。光芒顺着星轨裂缝蔓延,不是覆盖,而是编织——他将影蚀残魂的古诗歌韵律,与灰斑人的星轨转译频率、光羽鸟的迁徙振动,编织成一段新的和声。
星轨开始变化。那些断裂的褶皱逐渐舒展,像被理顺的琴弦。影蚀残魂的黑影缓缓消散,不是被消灭,而是融入了新的振动中。光羽鸟的鸣叫声突然变得清亮,它们重新振翅,沿着修正后的星轨迁徙,羽翼划出的光痕与星轨交相辉映。
“成功了!”卡洛的触须欢快地摆动,“星轨的‘心跳’回来了!”
顾昭检查着频谱图,嘴角上扬:“次声波段的异常共振消失了,星轨频率回到了自然状态。”
苏明调出光羽星的实时画面,那些生物正掠过伴星表面,羽翼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它们的导航基因似乎自动更新了,新的星轨成了它们的记忆锚点。”
林墨望着恢复平静的双星系统,因果天平在腰间轻晃。他想起星穹图书馆里那颗菱形水晶——每个文明的星轨都是其中的光点,而现在,这些光点正在编织更璀璨的星图。
“通知所有仲裁分部。”他对通讯官说,“星轨重译的关键,是让每个文明都成为‘译者’——用自己的方式,讲述自己的故事。我们不是制定规则的人,是帮星轨记下更多声音的人。”
离开锈环星区时,仲裁舰的舷窗外,双生星的光芒交织成一片星幕。林墨知道,这只是开始。银河系还有亿万星轨等待被倾听,而他,将带着因果天平和伙伴们,继续这场关于记忆与包容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