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新客访药庐,茶香话药缘
清明前的雨,总带着点缠绵的意,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把药圃里的新苗洗得发亮。玄风正蹲在竹棚下给七叶一枝花的幼苗搭支架,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混着幼苗茎秆的清涩气,在微凉的空气里漫开。
“玄风哥,村口来了辆马车,说是找您的!”石头举着把油纸伞从雨巷里跑进来,裤脚溅满了泥点,伞沿的水珠顺着竹骨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赶车的说是省城来的,还带着个大箱子,看着挺沉。”
玄风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这几日除了镇上的药材商,并没盼着谁来,难道是苏姑娘提前到了?他往村口望去,雨幕里果然有辆青布马车,车辕上挂着盏铜铃,在雨里轻轻晃,发出清越的响。
“去看看。”玄风接过石头递来的伞,往村口走。阿竹也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往那边去,心里猜想着会不会是张教授派来送设备的。
马车停在药庐的竹篱外,车夫正用油布盖着车厢上的木箱,见玄风过来,连忙拱手:“是玄风先生吧?我是苏小姐的车夫,苏小姐临时有事先回省城了,让我把东西送来,还有封信。”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过来。玄风接过,信封上是苏姑娘熟悉的娟秀字迹,拆开一看,里面除了信纸,还有张折叠的图纸。
“玄风先生亲启:前夜忽接家母急电,需返家照料,故未能如约到访,歉甚。所带培育箱及七叶一枝花幼苗已托车夫送达,图纸标注了使用方法,望先生能顺利培育。另,家父嘱我转交一物,说是当年与令师合用的药碾,想必先生用得上……”
玄风看到“药碾”二字,心里一动。师父生前总说,年轻时和张教授在药圃共用过一具青石药碾,后来张教授去了省城,药碾便留在了这里,只是多年前翻修药庐时不慎遗失,成了师父的一桩憾事。
“那木箱里……”玄风看向车夫。
“回先生,里面除了培育箱,还有个青石物件,用棉絮裹着,说是药碾。”车夫指着车厢,“要不要现在卸下来?”
“麻烦了。”玄风招呼阿竹和石头帮忙,三人合力把木箱抬进药庐的偏房。打开箱盖,里面果然躺着具青石药碾,碾槽光滑,想来是用了多年的旧物,碾轮上还刻着个小小的“和”字,是师父的笔迹。
“真是这具!”阿竹抚着药碾上的刻字,眼眶有些发热,“师父当年总念叨,说这碾子碾出来的药粉格外细,药效都比别的足。”
石头也凑过来摸了摸:“这石头凉丝丝的,比咱们现在用的陶碾沉多了!”
玄风用软布擦拭着碾槽里的浮尘,忽然摸到槽底有处凹陷,像是刻着字。他凑近细看,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天光,认出是“医者仁心”四个字,笔锋遒劲,想必是张教授刻的。
“把它搬到炮制房去。”玄风轻声说,“以后就用它碾贵重药材。”
安置好药碾,玄风又拆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是台半人高的培育箱,玻璃门上贴着张教授的便签:“温度已预设,幼苗栽入即可,每日光照六小时,玄风贤弟可按需调整。”
“这东西真精致。”阿竹打量着培育箱,里面的恒温装置还在微微作响,“比石头做的‘棉被箱’看着靠谱多了。”
石头不服气地噘嘴:“我的箱子也育出芽了!不信你去看,桔梗的小苗都冒尖了!”
正说着,雨巷里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个穿蓝布长衫的老者,背着个旧药箱,手里拄着根竹杖,杖头包着铜皮,在雨里敲出“笃笃”的响。
“请问,这里可是玄风先生的药庐?”老者声音洪亮,虽然头发花白,眼神却很清亮。
玄风上前拱手:“正是在下,老先生是?”
“老朽姓周,从邻县来的,”老者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听闻先生培育出了改良桔梗,特来讨教。我那药圃的桔梗总生蚜虫,试了不少法子都没用,听说先生有新招。”
玄风请老者进屋坐下,阿竹沏了杯新茶,是清明前采的云雾茶,汤色碧绿,带着雨前的清润。“周老先生客气了,谈不上讨教,”玄风给老者递过茶盏,“蚜虫怕蒜水,您回去试试用捣碎的大蒜泡水,过滤后喷洒在叶面上,每日一次,三天就能见效。”
周老者眼睛一亮:“这法子倒是简单!我之前用的农药,虽然管用,却怕影响药效。”他从药箱里拿出个纸包,“这是老朽培育的‘紫花柴胡’,比普通柴胡药效强些,送给先生做个交换。”
玄风接过纸包,里面是干燥的柴胡根茎,断面呈紫褐色,果然是优品。“多谢老先生,那我也回赠您些改良桔梗的种子,您试试在沙质土里种植,虫害会少些。”
两人就着茶香聊起药材培育,从播种说到采收,从虫害说到施肥,越聊越投机。周老者说起年轻时走江湖采药的经历,说曾在雪山见过七叶一枝花,长在海拔三千米的石缝里,根系缠着崖柏的根,药效格外强。
“所以我总说,药材的性子得顺着山势水土来,”周老者呷了口茶,“就像人,强扭的瓜不甜,强种的药也不治病。”
玄风点头:“老先生说得是,我最近也在试,把省城的改良种和本地老种混着种,看看能不能结合两者的长处。”他指着窗外的培育箱,“那里面的七叶一枝花,就是用雪山采的种子,在恒温箱里培育的,想试试能不能适应咱们这儿的气候。”
周老者走到培育箱前,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幼苗,又摸了摸箱体的温度:“这法子新鲜,老朽还是头回见。不过恒温虽好,别忘了让它偶尔见见风雨,不然根扎不深。”
这话正合玄风心意,他笑着点头:“老先生说得是,等雨停了,就搬到棚外透透气。”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药圃的新苗上,叶片上的水珠闪着光。周老者起身告辞,玄风送了他些桔梗种子和蒜水驱虫的方子,老者也留下了紫花柴胡的种植心得,说是“以药会友,缘分难得”。
看着老者的背影消失在雨巷尽头,阿竹忽然笑着说:“这老先生看着像本活药谱,懂得真多。”
“是啊,”玄风望着培育箱里的幼苗,“每个药农心里都藏着些宝贝,得慢慢淘。”他拿起苏姑娘寄来的图纸,指着上面的温度曲线,“你看,张教授标了雪山的昼夜温差,咱们调温时得照着来,不能全信恒温。”
石头抱着那具青石药碾转了半圈,高兴地喊:“用这个碾药肯定香!等会儿碾点薄荷粉试试!”
玄风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觉得踏实。新的培育箱、旧的青石碾、远方来的种子、邻县来的老者……就像这清明的雨,把新与旧、远与近都揉在了一起,酿出种特别的味。
他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还会有更多的新法子进来,也会有更多的老经验留下,就像这药圃里的苗,有改良的,有土生的,却都在这方土地上,努力地扎根、生长,把药香传得更远。
雨彻底停了,檐角的铜铃在风里轻轻响,像在和远处的山呼应。玄风拿起那包紫花柴胡的种子,打算明天就种下去,旁边再种上本地的老品种——他想看看,这新与旧的相遇,会开出怎样的花,结出怎样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