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的目光灼灼,环视众将。
“拖延,是给敌人时间!是给魏阳喘息之机,是给晋苍从容部署之机!更是给我军士气泼冷水!唯有快,唯有狠,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以最小代价,取得最大战果!梁州,必须在我军士气最高、敌军最乱之时,予以雷霆一击!”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武阳铿锵的话语在回荡。
严林捻着胡须的手停了下来,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蓝延煜眼中则露出赞同与兴奋之色。
其他将领也被武阳这番充满魄力与战略眼光的分析所感染,胸中热血渐渐沸腾。
“可是,元帅,”
一名负责后勤的将领还是忍不住提出疑虑,
“我军若迅速南下会师,铜陵此地,以及后方粮道……”
“铜陵留兵两万,由副将典童统领,负责城防、整训降卒、维持地方,并保障我军南下粮道安全。兵力虽不多,但铜陵新附,魏阳残兵败将已丧胆,晋苍军远在北方,短期内足以固。”
武阳显然早已思虑周全,
“粮草方面,铜陵府库所获,加上沿途就食于敌,支撑到与军师会师安舜,应无问题。只要拿下梁州,一切皆足!”
他再次看向地图上安舜与梁州之间那短短的距离,斩钉截铁地下令。
“我意已决!休整三日,三日后,蓝延煜将军所部为前军,我亲率中军主力,留典童部两万守铜陵,其余兵马,悉数南下,直奔安舜,与诸葛军师会师!而后,合兵一处,剑指梁州!”
“末将遵命!”
蓝延煜率先抱拳,声音洪亮。
“遵元帅将令!”其余将领也再无异议,齐声应诺。
严林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轻轻一叹,躬身领命。
他知道,武阳的战略虽然冒险,但确有其雷霆万钧的道理,更重要的是,作为主帅的武阳已然下定决心,且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正是此刻靖乱军最需要的。
三日后,铜陵北门。
风吹不散那冲天的肃杀之气与昂扬斗志。
近十万靖乱军精锐(含部分整编后的可靠部队)已然列阵完毕,盔甲鲜明,刀枪如林,黑色的“靖乱”大旗在风中猎猎狂舞,连成一片怒涛般的旗海。
武阳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玄色明光铠,外罩猩红披风,骑在神骏的乌骓马上,手持银鳞枪,立于大军之前。
他回头望了一眼经过简单修葺、依旧带着战火痕迹的铜陵城墙,目光扫过城头留守将士坚毅的面孔,微微颔首。
随即,他调转马头,银鳞枪向前方一指,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响彻云霄:
“将士们!铜陵已下,魏阳北方屏障尽失!诸葛军师已在安舜等候我们!前方,就是魏阳王都——梁州!百年的腐朽,将在我们手中终结!天下的不公,将在我们枪下荡平!随我——会师安舜,直捣黄龙!”
“靖乱讨逆!直捣黄龙!”
“追随元帅!追随军师!”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冲天而起,震得城头尘土簌簌落下。
士兵们的脸庞因激动而涨红,眼中燃烧着对胜利的渴望和对统帅的无条件信任。
连日的血战没有磨去他们的锐气,反而在胜利的鼓舞和明确目标的激励下,化作了更加强大的战斗意志。
“出发!”
随着武阳一声令下,前军蓝延煜部率先开拔,铁蹄踏地,烟尘滚滚。
中军武阳本部紧随其后,步骑混杂,队伍绵延数里,如同一股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沿着官道,向着前方,向着安舜,向着那座已然在望的魏阳王都——梁州,浩荡进发!
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士气如虹,贯破长空。
一场决定魏阳国运、乃至影响天下格局的最终决战,即将在梁州城下上演。
——
安舜城,这座在诸葛长明巧妙用兵下几乎兵不血刃拿下的魏阳南部重城,此刻成为了整个天下目光的焦点。
城池内外,早已是一片旌旗的海洋。
南路靖乱军的主力在此驻扎多日,营垒规整,刁斗森严,将士们虽未经历如铜陵那般惨烈的血战,但连克宣湖等郡的胜利,以及逼近魏阳王都所带来的亢奋感,让全军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昂扬而锐利的气息。
这一日,春风荡漾,万里无云。
安舜城北门外,广阔的平野被特意清扫整理出来。
近十万南路靖乱军精锐,盔甲鲜明,刀枪并举,列成一个个整齐肃穆的巨大方阵,如同钢铁铸造的森林,沉默地屹立在秋风之中。
所有士兵的目光都热切地望向西方官道的尽头,那里烟尘隐隐,大地传来规律而沉闷的震动。
帅旗之下,军师诸葛长明一身洗得发白的藏青鹤氅,白发以木簪简单束起,面容清癯,目光平静如水。
他手抚长须,静静伫立在一辆简易的戎车旁,身后是南路军的诸位主要将领。
与武阳那冲天的霸气不同,诸葛长明周身散发着一种渊渟岳峙、智珠在握的沉静,仿佛一切纷扰战火,都在他胸中那盘大棋之内。
“来了!”
不知是谁低呼一声。
只见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潮线骤然变得清晰,并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扩大。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迎风招展的“武”字大纛和“靖乱”帅旗,紧接着,是如林的枪矛,反射着秋日阳光的冰冷甲胄,以及无数双坚定前行的脚步扬起的漫天尘烟。
蹄声如雷,由远及近,最终汇成一片震撼大地的轰鸣!
武阳率领的北路军主力,终于抵达!
当两股黑色的洪流在安舜城外这片原野上逐渐靠近,最终界限模糊、融为一体时,短暂的寂静被瞬间打破!
“万胜!万胜!靖乱军万胜——!!”
南路军的方阵中爆发出第一声欢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紧接着,刚刚抵达、风尘仆仆的北路军将士也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激动呐喊!
两军的欢呼声、口号声、兵器顿地的铿锵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直冲云霄、令风云变色的声浪狂潮!
士兵们忘记了连日行军的疲惫,彼此挥舞着武器,拍打着胸膛,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属于胜利者的狂热与自豪。
这一刻,南北征战、分隔多时的同袍终于会师,意味着他们共同的事业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武阳一马当先,冲在队伍最前方。
他一眼就看到了戎车旁那个熟悉的身影,即便在万千军马之中,诸葛长明那份独特的沉静气质也如同灯塔般显眼。
武阳猛夹马腹,乌骓马长嘶一声,加速奔到近前。
他勒住战马,甚至不等马匹完全停稳,便飞身跃下,几步跨到诸葛长明面前。
“先生!”
武阳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伸出那双沾满征尘、强而有力的大手。
诸葛长明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真切而温暖的笑容,他也伸出手,与武阳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随即又上前一步,用空着的左手用力拍了拍武阳坚硬如铁的臂甲。
“主公!辛苦了!铜陵大捷,震动天下,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
诸葛长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武阳耳中,带着欣慰与激赏。
“全赖先生运筹,派蓝将军及时增援,方能破此坚城!”
武阳重重回握,目光灼灼,
“先生轻取宣湖,兵临安舜,直逼梁州,更是神机妙算!今日两军会师,方显我靖乱军真正声威!”
两人抱臂而立,相视大笑。
笑声中,是并肩创业的默契,是连战连捷的畅快,更是对即将到来的终极一战的无穷信心。
周围将领们看着主帅与军师如此融洽振奋,无不感同身受,胸中豪情激荡。
武阳简单讲述了铜陵血战、蒙元孝败走的经过,尤其是巷战的残酷与最后时刻的决定。
诸葛长明则简要说明了南路进军的情况,重点在于宣湖郡的民心归附与安舜的顺利接管。
“先生,我军如今实力如何?”
武阳最关心这个。
诸葛长明微微一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主公请看。”
武阳顺着他的指引,登上旁边早已搭建好的一座数丈高木制了望台。
当他站定,极目远眺时,饶是心志坚毅如他,胸中也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澎湃的热流,以及一种掌握着毁灭性力量的凝重感。
眼前,是真正的钢铁海洋!
以安舜城为背景,南北两路靖乱军超过二十万主力战兵,已然按照营属初步调整了阵列。
步兵方阵如山岳般厚重,长枪如林,盾墙如铁;
骑兵集群分布于两翼,战马嘶鸣,甲胄鲜明,如同蓄势待发的风暴;
弓弩手方阵井然有序,强弓劲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工兵、辎重营寨连绵,旌旗招展,一眼望不到边际。
刀枪剑戟反射的阳光汇聚成一片令人不敢直视的寒光之海,肃杀之气凝聚如实质,冲散了秋日的暖意,连天空的飞鸟都远远避开这片区域。
这是靖乱军自起兵以来,最强大、最鼎盛的时刻!
汇聚了南北百战精锐,装备着从各郡府库缴获和自身打造的精良军械,统帅着赵甲五人、牙门三将以及蓝延煜等骁勇善战之将,更有诸葛长明这等绝世智者坐镇中军!
兵威之盛,足以令山河变色,令强敌胆寒!
武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转身面向台下无边的军阵。
他不需要任何扩音的工具,运足中气,声音如同滚雷,浩浩荡荡地传遍四野:
“靖乱军的将士们!”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瞬间平息,二十多万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高台之上那个玄甲红披、如同战神般的身影上。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们!从刘蜀一路走来,跨过江河,翻越山岭,历经血火!我们破了铜陵,取了宣湖,今日会师安舜!”
武阳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与感染力,
“为什么?不是为了抢掠,不是为了私仇!是为了终结这腐朽的世道!是为了让天下百姓,不再受贪官污吏的盘剥,不再受豪门权贵的欺凌!是为了——靖乱安民!”
“靖乱安民!”
台下,不知是谁率先吼出了这个深入人心的口号。
下一刻,二十多万个喉咙同时迸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
“靖乱安民!靖乱安民!靖乱安民——!!!”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原野,仿佛连安舜的城墙都在随之微微震颤!
这不仅仅是口号,更是信仰,是这支军队的灵魂所在。
在这冲天的声浪中,每一个士兵的胸膛都挺得更高,眼神都更加炽热。
武阳高举右拳,声浪渐渐平息。
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
“前面,就是魏阳王都——梁州!是腐朽的根源,是压迫的象征!打破它,我们的事业,就将掀开新的篇章!将士们,可有信心随我,踏平梁州,开创太平?!”
“愿追随元帅!踏平梁州!开创太平!”
“万胜!万胜!万胜!”
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
检阅虽简,但军心士气,已然沸腾至顶点!
当日晚,安舜城,现靖乱军统帅部正堂。
巨大的地图已经换成了以梁州为中心、更为精细的舆图。
武阳坐于主位,左侧诸葛长明,右侧蓝延煜,严林、以及南北两路军的核心将领十余人分坐两侧。
烛火通明,映照着每一张或坚毅、或沉稳、或兴奋的面孔。
“先生,梁州方面,最新情报如何?”
武阳开门见山。
诸葛长明示意严林。
严林起身,走到地图前,手中拿着一卷情报汇总。
“禀主公,军师,诸位将军。根据最新斥候回报以及城内细作传出的消息,综合如下。”
“其一,梁州城防。梁州城高四丈余,墙体为夯土包砖,极为坚固。护城河引自洛水,宽达五丈,水深过人。城内守军,经连日征召和溃兵收拢,目前约有八万至十万,但多为新兵或惊弓之鸟,战力存疑。守将仍是夏侯峻,此人沉稳,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其二,民心士气。铜陵失陷、我军会师安舜的消息传入后,梁州城内恐慌加剧。王公贵族逃亡者众,百姓惶惶,市面萧条。魏阳王数次催促东方霸回援未果,更是打击了守军信心。总体而言,梁州防御外壳虽硬,内里已然空虚混乱。”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