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佑察觉陈织神情异常,立即给了王何个眼神,示意该他上场了。
在审讯过程中,红白脸策略虽然老套,但却十分有效。
王何微微点头,语气温和:“你跟赵东河过了这些年,他那性子你也清楚,一旦你出了事,第一个抛弃你的人便是他,你们应该没有领结婚证吧?”
陈织思绪早已被搅乱,补花手艺虽带着她见识到了城镇的繁华,但她本质里还是个没啥成算的农村妇女,不然也不会忍气吞声了十余年之久。
她嗫嚅着:“没领。”
王何按照商量好的话术继续劝说:“周安平两口子都没了,咱实话实说,你想无罪是没戏,但责任总有个主次,你现在老实交代,或许能争取宽大处理,要是等韩仲伦先招了,你这辈子怕是见不着赵援朝兄妹俩了。”
陈织没有说话,显然还在犹豫不决。
红脸唱罢,白脸续上。
李天佑幽幽地说道:“李文玉是生了孩子后才去世的。”
“啥?”
陈织一愣,像是没听清。
李天佑不厌其烦地重复:“李文玉熬了十来年才盼来这一胎,谁承想生下来是个浑身青紫还鼓着水泡的死胎。”
顿了顿,他转头看向陈织:“同为母亲,你能懂得李文玉那会儿的绝望吗?”
李文玉是有错,但她已经倾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腹中的胎儿争取一丝活命的机会,只可惜天意弄人。
陈织闭上眼睛,脸上也露出了于心不忍的表情。
李天佑不给她冷静的机会:“我们已经找到目击者,证实在8月初,也就是你第一次前往周家之前,周大妈和韩仲伦搭过话,张嘴就拿你和韩仲伦的事儿压人,非逼着人家提拔周安平不可。”
这句话真假参半,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猜测。
陈织猛地睁开眼,略显焦急地纠正:“我跟韩仲伦压根儿没那档子腌臜事儿。”
王何歪了歪头,陈织反驳了跟韩仲伦的关系,却默认了被周大妈威胁的事。
“韩仲伦可不这么认为!”李天佑定定地看着她:“为了你,他愣是憋着没跟文思思掰扯清楚,甚至每月一到点儿就帮你把绣活儿拿到城里售卖!”
鸽子市的人是抓不着,韩仲伦也不肯开口,但赶牛车的赵大爷提供了线索。
据他所说,曾有一次亲眼目睹韩仲伦裤脚内露出一小截布料,质地不像是寻常衣料。
陈织大声反驳:“你在瞎咧咧啥!”
“难道不是嘛!投机倒把更要命,你们只能认下作风不正的事儿。”
李天佑声音比她更大,在气势这一块无论如何都不能输,接下来全是他的猜测:
“为了让周大妈彻底闭嘴,你打着帮做毛娃袄的幌子上周家串门,表面上哄着周大妈,背地里却往她家水瓮里放了砒霜。”
陈织呼吸加重,神色也紧绷起来。
李天佑语速加快:“周大妈的死没人怀疑,你们本以为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哪承想周大妈还告诉了周安平,当他又拿这事儿威胁韩仲伦时,你们索性心一横,决定把周安平连带着怀着身孕的李文玉全给毒死。”
他从物证袋里抽出照片,强势地置于陈织面前,拔高声音:“这就是李文玉生下的死胎,陈织,是你杀了他!”
陈织再次闭上眼,可照片里那狰狞的胎儿仍在脑里反复呈现。
她哆嗦着嘴唇,低声喃喃:“我也不想这样的...别怪我,别怪我!”
王何本能地收住呼吸,他知道此刻陈织的心理防线已濒临崩溃,今日审讯的成功与否就看她接下来的反应了。
李天佑没有懈怠:“他能不怨你吗?韩仲伦就下了一回毒,往后那三回可全是你干的缺德事儿!”
他实在是没想到,连害三人性命都无后悔之色的陈织,竟会对死胎的死有着愧疚之情。
这就是突破口。
陈织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满是冷汗:“你说得对,他确实该怨我,是我害了他。”
李天佑暗自松了一口气,陈织可算是认罪了。
怪不得这年头投毒案侦破难度大,纯粹是技术手段跟不上的问题,他们除了知道周家人的死因是砷中毒外,中毒程度、时长等信息一概不知。
放在现代,完全可以通过光谱分析等手段,精准地测定死者体内砷的存在形式和化合物纯度,从而判断是纯砒霜中毒,还是含砷矿石中的砷元素导致的中毒。
更别说他们还找到了疑似的砷石,还可以通过化学成分分析,确定该块砷石是否与该起中毒案件有关。
隔了好一会儿,见陈织情绪稍稍平复,李天佑表情严肃:“陈织,这是你最后一次如实交代的机会。”
陈织微微抽泣,缓缓开口:“全是赵东河的错。”
三年前的某一天,她坐牛车去镇上交绣品,可还没回到家,早早守在村口的赵东河就想要钱去买酒。
在争吵中,她被赵东河一巴掌扇倒在地,钱全被抢走了。
这一切,同车的韩仲伦也看在了眼里。
没过几天,韩仲伦便找机会截停她,问她有没有想法隐瞒掉进项,省得血汗钱平白被赵东河拿去潇洒。
李天佑问:“你是说卖绣活儿这主意是韩仲伦先提的?”
陈织点点头。
李天佑继续问:“那他拿了几成利?”
陈织迟疑几秒,还是回答:“五成。”
李天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有了韩仲伦的帮忙,陈织打着农忙的借口,减少了从合作社拿绣样的数量,转而把绣品卖往了鸽子市。
赵东河虽然疑惑到手的钱越来越少,但也没那个勇气去找合作社对质。
钱少就酒少,酒一少,陈织挨打的次数也就减少,甚至还能存下不少的钱财,对往后的生活也更有盼望。
直到七月中旬,她俩在交接绣品时被尾随而来的周大妈撞见。
陈织低垂着眉眼:“要不是赵东河成天跟周安平找茬儿,那老货就不会揪着我不放,也不会...”想到来跟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