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是从骨头里开始泛出来的,像有细密的冰晶在骨髓里悄然生长,每一步走动,都能听到关节处生涩的轻响动。
“狗子,你是蠢犊子王八吗?”姜姚冲着铁栅栏喊道。她摇晃着生锈冰冷的铁器,心里充满着怨恨。
“我,我,我又怎么了吗?”胡玉不服气哼哼唧唧,他心里始终不服气,一群人进来总好过她一人进来。
“李,李三思。”姜姚说的很隐晦,男女分隔关押,她又看不见胡玉的表情,也怕牢房里长着小耳朵,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她语气不佳叱责道:“他,他的名字能胡乱说出去的吗?”
胡玉懒洋洋靠在铁栅栏上,不服气嚷道:“那些锦衣卫是宫里的,不说三思的的名讳,他们能放过你吗?”
谢烨气息微弱靠在角落,他连连咳嗽,最终,他强忍住咳嗽,诉说他们的实际情况。“你俩别吵了,省着力气,天寒地冻的,看此情况,今日是出不去了。”其实,他内心担忧不已,他与小娘子住新宅,他俩失踪,断不会有人察觉,这才是最糟糕的点,他所有希望寄托于胡玉的家人,能否及时发现胡玉失踪了。
“格老子滴,那牢头收走了我们大氅。”胡玉哆哆嗦嗦跺脚。其实冻一些,他是不怕,他最怕小娘子那件水田纹披风让牢头侵吞了。
“格老子滴?这是啥话?”姜姚失声大笑,如此熟稔的话语居然从胡玉口中说出,真稀奇。
“蜀地来的那个监生,名叫:尤铁,这是他整日挂在嘴边的话。”胡玉双手扶着铁栅栏,在这地牢里卖弄起。“阿荷,那哥们长得土里土气的,脸黑得如包拯,他居然跟我们说,蜀地炎热,一年之中,大半年都是暑热天。”
姜姚来了兴致,她眨吧砸吧眼。“我怎么不知有这么一号人呢?你诓我的吧?”事已至此,无力回天,聊天才能保持清醒,她靠在墙体慢悠悠坐下。
“新来的,你不知道——”胡玉摇晃着铁栅栏,他真希望,他与小娘子能关在一处。
“夏荷,你冷吗?”谢烨缩在墙角,打断他俩之间的对话。
“有一些,牢里潮气重。”姜姚仰着头,视线停留在窗户透进来的光斑中。
“格老子滴,谁来救我们呀!”胡玉怒气全撒在铁栅栏处。他用力踹了一脚铁栅栏。
“狗子,你说你是不是蠢王八。现下报信的人都没一个。”姜姚连连叹息。如若不是胡玉操作失误,他们四人不会同一时间让人投入大牢。
“此事,到底怎么一个情况?”谢烨转头,目光炯炯盯着郭乐。
“不知。”郭乐眼神惶恐。今日,他刚溜进燕春楼就让锦衣卫逮个正着。为首的锦衣卫气势汹汹责问道:高宁县主是否参与燕春楼的经营。
“不知?”胡玉冷笑,他转过身,语气凌厉嚷道:“郭兄,你这几日干嘛去了,为何今日会在燕春楼出现?”
姜姚侧耳倾听,这也是她要问的。她耐心等待着郭乐的回答。
郭乐阐述了他回燕春楼的原因。“胡兄,燕春楼存储着好些贵重药材。这些药材都是赊欠各个药材铺的,我怕锦衣卫昧了去。”
“郭乐,你怎么得了消息,今日燕春楼解封消息?”姜姚整个人趴在铁栅栏上,她迫切希望得到答案。
郭乐捂着脱臼的下巴,口齿不清说道,每说一字,头颅仿佛让人用钢针钉下。“我昨日就听闻了解封的消息,今日才回去探探。大门处,窗户上的封条全撤了。我实在担心药材少了,故而推门而入。”
“别问了,郭兄,你怎么样?”谢烨敏锐察觉出了郭乐的痛楚。
郭乐摇头,他内心是内疚的。如果不是他莽撞。其余人不会遭受到这种无妄之灾。
“郭乐,你要不要紧。”姜姚眼睛虽看不见其余众人的动态,可她深知,郭乐伤得不轻。“要不要喊牢头。我身上偷藏了银票。”
“银票?偷藏?”胡玉一脸诧异,他们四人进来之时,让牢头一顿搜刮,小娘子是女子,不便搜身,她主动褪下所有首饰。他一脸欣喜,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姜姚挪动着脚指头。比起其他人,她更谨慎一些,今日本欲去囤积粮食的。银钱自然带了些,只是突生了一系列的状况,他们几人皆进了牢房中。
谢烨眸色沉沉,这种天气,别说在牢房中,在屋内也会冻出个好歹。“有几两银钱?看看能不能先把大氅赎回来。”
胡玉出声反驳,他又饿又困,今日出门匆忙,尚未进食。“吃一顿热饭不好吗?大氅本来就是我们的,我就不信了,牢头他们敢昧了去。”
“都什么情况了?还惦记那口吃食,没有大氅御寒,今夜保准过不去。”谢烨话毕,他又开始咳了起来。
“谢漂亮,你没事吧?”姜姚急了,要不是昨夜她赌气,谢烨也不至于害了风寒。她当机立断,脱掉鞋袜,取出银票。
牢头数着银票,只愿意归还一件大氅。胡玉疯一般狂哮:“太常寺卿胡德邦,找人告知他一声。”
牢头摇头,连连冷笑道“少爷们,甭管你们家里什么官职,你们这次得罪之人是宫里的大人,恕小人无能为力。”
宫中的大人?姜姚愕然,她内心内疚不已,燕春楼做的是正经买卖,商贾之事牵扯到宫中账物,此事估计跟十二娘脱不了干系。是谁,要栽赃陷害十二娘呢?
“大氅给谁?”牢头从筐中扯出一件大氅,姜姚认出,是她的水田披风,由破布拼接而成的,基本不御寒。
“给小娘子,她身子骨虚。”胡玉用手指了指,其余人也无异议。
“可惜了。”那牢头盯着姜姚,意犹未尽搓了搓下巴。
胡玉拽着栏杆,伸手出来。他急不可耐嚷道:“可惜什么?牢头,说清楚,小娘子跟曹国公府有莫大关系,你,你莫要打她的主意。”
姜姚一时气恼,几十两银钱换来这么一件披风,她抓紧拳头,忍了又忍,最终,她可怜巴巴望着牢头道:“大人,牢房里那处的两位公子是监生,父兄都是京官,能否换一件厚一些的大氅送过去。你既对我们有恩,我们出去后,一定千恩万谢。”
牢头的目光探入牢房中,片刻,他换了一件大氅递了过去。
“阿荷,天寒地冻的,没有大氅,你怎么办?”胡玉一动不动,没用手去接大氅。
“狗子,你们的命比我值钱。”姜姚无可奈何说道。她权衡过利弊。谢烨的病情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