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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包公智捉白猴精

断云:

灵怪邪祟迷美妇,中途失散终团圆。

包公威名千年在,乡里儿童皆平安。

话说东昌府城南,有一户官宦人家,主人姓周名庆玉。他的父亲在前朝担任枢密副使时,曾立下赫赫功绩。按照朝廷旧例,凡是有功的官宦,其子可以世袭官爵。因此,周庆玉便带着妻子和家人前往任所赴职。一行人从登州出发,此时正值二月,风和日暖,花草飘香。他们走了半个月,来到平原驿歇息,当地的乡老都前来拜见。

周庆玉与夫人柳氏在驿中用过午饭后,问乡老:“这里离安庆还有多少路程?”乡老回答:“过了三山驿就是申阳岭,岭下便是水路,若遇顺风,五日即可到达。”周庆玉说:“现在天色还早,可望赶到三山驿歇息,明日趁早过岭。”乡老禀道:“三山驿是荒野之地,申阳岭更是个奇异的地方,大人您带着家小同行,不如就在此驿歇息,明日正午过岭,这样就没有顾虑了。”周庆玉说:“父老的话虽有道理,但我的赴任期限已近,不宜拖延。”于是当天就派遣人夫,前往三山驿歇马。

果然,这三山驿荒凉残破,连床席都没有。当夜,周庆玉与夫人只好在中庭铺地而睡。柳氏出身名门,通晓文墨,这天晚上觉得十分不乐。初更刚过,只听见四壁虫声唧唧,星月透过窗户照进来,更添寂寥之感。周庆玉睡不着,在枕上口占了一首五言四句诗:

“惭愧功名客?乡心日夜催。

君恩犹未报,宁敢惜筋衰?”

吟罢,刚一着枕,忽听窗外一阵冷风刮过,这风势如同边疆驱铁马,恰似江水送涛山。等到天明,周庆玉发现枕边的柳夫人不见了,顿时惊慌起来,急忙召集公人询问,众人都大惊失色。此时看门尚未开启,四下里也没有任何动静。他拘来乡民询问,乡民说:“这驿馆荒废多年,附近就是申阳岭,常常有怪异之事发生,只要有美丽的妇女,就会被摄走,再也不知下落,夫人想必是被这妖怪迷去了。”

周庆玉听罢,放声大哭道:“夫人因随我来到此地,如今不知下落,我情愿弃官寻访。”听事吏胡俊在旁见本官悲痛,近前禀道:“大人暂且不要烦恼,此处离任所不远,等您上了任,再从容寻访,或许还能知道夫人的消息。如果中途弃官,反而会得罪朝廷,这可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周庆玉依其言,即日起程,过岭登船,直到宁陵县河下上岸,当地的官员都前来迎接。

到衙上任后,周庆玉数日不出堂。有吏入禀道:“本县属于开封府管辖,包府尹不是一般人,大人须前往参拜。”周庆玉吩咐马夫,径直到开封府衙参见包拯。包拯听闻他先父的名讳,对他甚为敬礼。周庆玉因夫人之事,思念不已,言语举止都有些失措。包拯觉得奇怪,问他缘故,周庆玉毫不隐瞒,将之前的事情告诉了一遍。包拯惊道:“世上竟有这等怪异之事?你且回县理政,我必定会根究夫人的下落。”周庆玉拜谢而回。

包拯思索一计,次日上了一道本:“登州地界不太平,臣愿前往安抚。”仁宗允许了他的请求。包拯出朝回府后,打扮成秀士模样,带着黄、李二公牌,秘密离开了东京城,前往登州地界缉访此事。一连经过好几处地方,都没有踪迹。

忽然一日,包拯行入深源,遥闻隐隐钟声,只见树木交杂,原来是一座偏僻的古刹。他入得寺来,遇见一位老僧,老僧邀他进方丈叙坐。茶罢,老僧问:“施主从何而来?”包拯答:“小生从东京来,要往登州府探亲,经过宝刹,特来拜访。”老僧道:“贫僧守居在这山僻处的荒凉院宇,有什么值得拜访的?”

包拯正待再问,忽有一行童来报:“申公有请。”老僧叹口气道:“这畜孽又来恼我!”便辞别包拯,径直入了昙堂。包拯觉得奇怪,吩咐公人在外伺候,自己转身入到里面,想探问申公是谁,却没遇到一个人。恰好那个来叫老僧的行童慌忙走出来,包拯携手问他:“刚才师父说的申公,到底是谁?”行童道:“秀士休问,说起来真让人烦恼。”包拯陪小心,务必恳求知情。行童邀包拯出堂,从容讲道:“这申公住在申阳岭白石洞,是个千年灵气猴精,性情淫邪无度,只要遇到美丽妇人,便兴起怪风,摄入洞中取乐。不从他的,就会被撕裂身体,谁也奈何不了他。只有我师父戒行颇贞,他也颇为敬重,因此以申公称呼他。日前他携一丽人来游寺中,师父问得来,却是一位知县夫人,容颜甚是忧戚,在廊下留得有字迹后离去。”

包拯问:“这申公如今在何处?”行童道:“刚才听闻二人辩论,我师父用言语劝他,他发怒,将师父也摄得去了。”包拯问:“他摄你师父去做什么?”行童道:“过几日他回心转意,又会放师父回来。”包拯听罢,嗟呀不已,径直到廊下,看壁上果然题有四句诗:

“缘绝三山驿,君心知不知?

包公频诉论,取妾莫教迟。”

包拯读罢,怆然忖道:“她也知道来投奔于我。”随即录下此诗,转回宁陵。周庆玉迎接包拯入衙,甚致殷勤,以酒礼款待。饮至半酣,包拯从袖中取出录下的诗给周庆玉看。周庆玉读罢,双泪盈腮,道:“这是柳夫人所作,大人从何得来?”包拯不隐,直道其事。周庆玉离席拜恳,乞求救夫人之策。包拯道:“你不要忧虑,我回府自有主张。”

包拯即日离宁陵回到本府,开衙后出告示张挂:“但有人得知申阳岭白石洞精怪居址来报,官给赏银四十两。”

忽一日,宁陵管下小石村有一猎夫,姓韩名节,身轻躁健,任他绝崖峭壁都可攀登,命中该有发迹之日。那日他正追赶一只黄鹿,到了一个陡壁之处,望见上面有光,韩节便沿石壁上去。看时,见一群美妇人在坦平石上坐着,见有人上来,都惊讶地上前询问。韩猎夫说明因追赶黄鹿至此。众妇人道:“也是你有缘,不该丧命,若遇妖怪在此,性命不保矣。你快回去,到我们众人家中报信,必有重赏。”

猎夫这才知道是精怪居处,便密问众妇人精怪的情况。妇人道:“他甚为灵通,如今出去尚未回。他一身如铁,利刃不能近他。他曾说过,唯有毒酒可将他灌醉,再用荣麻绳缚定,方可处置。”猎夫道:“你们休要泄露此机,即日包太尹正在根究此事,待我去报知,便来救取你们。”众妇人与他约好某日来此会集。

韩节依前下来,径直到开封府前揭了榜文,入见包拯,报知此事。包拯私下欢喜道:“周夫人想必就在其中了。”即赏韩节酒食,准备好加了毒药的醇酒,装进小泥埕,依期差公牌各带弓箭麻绳之类,随韩节来到绝壁下。韩节吩咐公牌将酒各安于绳上,系定腰间,自己先沿上去。

那众妇人见韩节复来,半惊半喜。韩节将药酒吊上来,交给众妇人,约定:“在崖下等候,遇有酒埕投下为号,便可上来。”韩节依其言。霎时间,精怪一道金光回到洞中,与众妇人戏谑一番,倒在石床上。众妇人各捧酒而进,精怪一饮而尽。须臾,药酒发作,便昏了过去。

韩节听见空酒埕从岩顶坠下,自己先沿上去,再吊公牌数人上来。众人抢进洞中,见一大白猴醉倒在石床上,便用麻绳紧紧捆了。洞中无限美器,被公牌收拾俱尽。他们先将妖怪吊下,然后将总共八位丽人逐一吊得下来。众人欢喜,将猴精抬进开封府。

包拯闻知捉得妖怪,升堂审理,果见一个白猴,火眼金睛,缚定不能动。包拯道:“此等异畜,当即除之,休待其醒。”吩咐取过降魔宝剑一把,亲手斩下。忽一声响亮,堂下不见了妖精,惟有火光迸起,焰焰而没。

包拯斩了猴精,着众妇人近前,问哪位是周夫人。柳氏应声:“小妾便是。”包拯叫她入后堂见李夫人。这时周庆玉闻知此事,正来府中探访消息,与柳氏相会,夫妇相抱而哭。包拯为他们设庆贺筵席款待。饮罢,周庆玉拜谢,同夫人转宁陵。

其余众妇,包拯各访其父母遣还。只有一妇,是陕西董家女,家乡遥远,无亲来认,包拯遂将她嫁与韩节为妻,夫妇甚感其德。

皇上闻知此事,宣包拯入朝亲问,包拯一一奏达,皇上甚加钦奖。在朝仕宦,谁不仰慕包拯的英风呢?

第五十二回重义气代友伸冤

断云:

淫妇歹心酿惨祸,恶奴害主遭重刑。

包公仁政天有眼,明断奇案显威名。

话说包拯担任开封府尹时,城里有个富家子弟叫吴十二,为人洒脱豁达,喜欢结交名士,娶了东乡谢家的女儿为妻。谢氏容貌虽然秀丽,但生活作风极为放浪不羁。

吴十二有个知己朋友叫韩满,住在北门,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时常往来吴家。谢氏对他言语之间多有暧昧,但韩满因为与吴十二交情深厚,始终敬重谢氏是嫂子,即便有玩笑调侃,也从不过界。

冬日将尽的一天,雪花纷飞,韩满来找吴十二赏雪,恰逢吴十二去庄园未归。谢氏听说韩满来了,立刻满面笑容地出来相见,将他邀入房中坐下,又转身去厨房备好酒菜,与韩满相对而坐相陪。酒过三巡,谢氏说道:“叔叔,今日天气还很寒冷,婶婶在家也等着叔叔回去一同饮酒吗?”韩满回答:“我家贫寒,虽然也有薄酒,但比不上这里的丰盛美味。”谢氏有意劝酒,几杯下肚后,忽然斟了一杯酒,起身递给韩满:“叔叔先尝一口,看看滋味如何?”韩满大惊失色:“贤嫂切勿如此!倘若被家人知道,我与兄长的朋友情义就全完了!以后万不可有此举动!”说罢离席起身,出门时正遇吴十二冒雪归来,吴十二想挽留韩满,韩满却说:“今日不便多叙,改日再相会。”径直告辞而去。

吴十二进屋问谢氏:“韩兄弟来了,为何不留他?”谢氏怒道:“你交的好朋!明知你不在家,竟来邀约我,我念及他常来常往,好意备酒招待,他反而用言语轻薄我,被我训斥几句,才没意思地走了,何必留他?”吴十二半信半疑,不好多问。

过了几天,雪过天晴,韩满进城时,恰巧在街头遇见吴十二,便邀他到茶店坐下,买了一壶酒叙谈。几杯酒下肚,韩满说道:“兄长的夫人不是良善之人,今后我不便再到府上相会,以免招人非议。”吴十二说:“贤弟何出此言?即便嫂子言语有不周之处,也看在我往日情分上,不要见外。”韩满说:“兄长自当谨守家门,今日一别,望多保重。”说罢各自离去。第二年,韩满的舅舅吴兰在苏州经商,写信邀他同去。韩满临行前想向吴十二辞行,没遇着便走了。吴十二得知时,韩满已离家四天,心中怅然若失。

吴十二有个仆人叫汪吉,相貌出众、能言善辩,谢氏对他格外偏爱,二人暗中有私情,府中无人察觉。一天,吴十二要带汪吉去河口收账,汪吉因贪恋谢氏而推辞不去,被吴十二痛责后才准备行囊。临行前,他进房与谢氏商议,谢氏说:“只要你有办法让他回不来,我自有安排。”汪吉欣然应允。当时正值二月,沿途花红草绿,春光耀眼,只听见杜鹃在林中啼叫催人行路,鸟儿在花丛外鸣叫似在劝人游玩。

吴十二一行走了数日,来到九江镇,向老熟人李二艄雇船渡过黑龙潭。傍晚泊船后,在龙王庙前买了香纸祈福。汪吉在船上殷勤劝酒,吴十二喝得酩酊大醉,李二艄也去歇息了。半夜,吴十二起夜小便,汪吉扶他到船头,趁他酒醉未醒,猛地将他推入江中,随即惊呼:“主人落水了!”李二艄惊醒时,江水深不见底又是黑夜,根本无法施救。次日天明,汪吉说:“没办法,我得回去报信。”李二艄心中怀疑吴十二死得蹊跷,收了船钱便离去。汪吉匆忙回家,向谢氏密报此事,谢氏大喜过望,当即设下灵堂,从此日夜与汪吉饮酒作乐,邻里虽有察觉,却无人敢言语。古语说:家有淫荡之妇,丈夫便难以保全,这话终究是可信的。

暮春时节,韩满因思念家乡,在镇口闲行时,远远看见吴十二走来。他连忙上前拉住吴十二:“贤兄为何在此?”只见吴十二形容枯槁,皱着眉头说:“自贤弟别后,我日夜思念,今有一事相托,万望相助。”韩满邀他到临江亭坐下,吴十二落泪道:“当日不听贤弟之言,终招杀身之祸——我去镇江时,被仆人汪吉与妻子合谋,趁醉推入江心,尸骨已喂鱼鳖,唯有魂魄不散,今日遇你,望为我伸冤!”韩满大惊:“贤兄此言是梦吗?若真有此事,我定不推辞!当夜落水时,可有人知晓?”吴十二说:“镇江口的李二艄知道。我与贤弟阴阳两隔,就此别过!”说罢,韩满忽然晕倒,半晌醒来,吴十二已不见踪影。

韩满急忙赶回苏州,向舅舅吴兰辞行:“家中来信催促,我先回去,事毕即来。”吴兰并未挽留。韩满回到乡里,才知吴十二已死六十日,他备了香纸到灵前哭祭,谢氏怀恨在心不肯露面,唯有吴十二的妾室陈氏出来接待,哭诉冤情。韩满劝慰后回家,一心想为好友伸冤,却苦无证据。后来探知谢氏已与汪吉成亲,便再到苏州告知舅舅。吴兰说:“此事缺乏对证,莫要惹祸上身。”韩满哭道:“我与吴兄情同生死,他托梦诉冤,我岂能背信!”吴兰说:“既如此,包拯刚从边境劳军回来,你可状告汪吉与谢氏通奸,吴兄的冤情或可昭雪。”

韩满依言来到东京,一早到开封府递状。包拯审问后,差人捉拿汪吉与谢氏到堂。二人起初抵赖,包拯将他们监禁审问多日仍无结果,便密召韩满:“你好友托梦时,可提过撑船的艄公?”韩满说:“是镇江口的李二艄。”包拯随即差人拘来李二艄,李二艄供述:“当夜吴十二落水后,汪吉才呼叫,等我起身时已来不及了。”

包拯再审时,汪吉见李二艄在场,神色慌张。在严刑逼供下,汪吉终于招认:因与谢氏有私情,受她指使将吴十二推入江中。包拯判下:将汪吉、谢氏押赴法场斩首,赏钱给李二艄。韩满重情重义为友伸冤,包拯得知吴十二的妾室有个十四岁的女儿,便做主将她嫁给韩满之子,承继吴家产业。此事传开后,百姓无不称颂包拯断案如神、仁政爱民。

第五十三回义妇为前夫报仇

断云:

李氏守节酬夫志,贤相明断赐褒奖。

奸谋败露冤仇雪,天理昭彰报应彰。

话说岳州城外三十里,有个地方叫平江,人口稠密,张、黄两姓尤其兴盛。姓张的名叫张万,姓黄的名叫黄贵,二人都以屠宰为生,交往密切,感情很好。张万家境一般,娶了妻子李氏,容貌秀丽。黄贵家境富裕,尚未娶妻。

一天,张万过生日,黄贵带着果品酒水前往祝贺。张万很高兴,留他吃饭,让李氏在一旁斟酒。黄贵看着李氏,不禁动了心,只是碍于她是嫂子,不敢说半句越界的话。饮到晚上才告辞回家。夜里黄贵想着李氏的容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心盘算着如何得到李氏。五更刚过,黄贵就起床,心生一计,准备了五六贯钱,天刚亮就到张万家叫门。张万听到友人的声音,起来开门,把他拉进去问道:“贤弟有什么事,这么早来我家?”

黄贵笑道:“我有个亲戚有一头猪,约我去买,怕失信于人,特来邀兄长同去,如果有利息,我们共同分享。”张万非常高兴,急忙叫妻子起来,到厨房准备些早餐。李氏便暖了一壶酒,整理了些下饭菜端出来,对黄贵说:“难得叔叔早到寒舍,姑且饮一杯,稍微增添些行色。”黄贵说:“惊动尊嫂,万望不要见怪。”于是与张万喝了几杯后出发了。

当时天色还早,赶到龙江时太阳已经升起。中午时分,黄贵说:“已经走了三十多里,腹中饥饿,兄长先到渡口休息,等小弟到前村买壶酒就来。”张万答应了,先去找渡口。不一会儿,黄贵带着酒来了,有意算计他,一连劝张万喝了几杯,又没有下酒菜,加上行路辛苦,张万一时醉倒在渡口。黄贵看看前后无人,从腰间拔出利刃,从张万肋下刺入,鲜血喷出,张万当场死亡。正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总不知。

黄贵谋死张万后,将尸体抛入江中,急忙跑回,对李氏说:“我和兄长前往亲戚家买猪,没遇到就回来了。”李氏问:“叔叔已经回来,兄长为何不回?”黄贵说:“我在龙江口与他告别先回,张兄说要往西庄问信,想必傍晚就回来了。”说完径直离去。

李氏在家等到傍晚,丈夫还没回来,心里感到不安。过了三四天仍然没有消息,李氏更加慌张,正准备叫人请黄贵来问个究竟,黄贵慌慌张张地跑来,假装告诉李氏说:“尊嫂,祸事到了!”李氏急忙问原因。黄贵说:“刚才我到庄外走了一趟,遇见一群客商说,龙江渡口有一人溺水身亡,我听说后径直去看。族中张小一也在,果然有具尸体漂浮在江口,认了之后正是张兄,肋下不知被什么人所刺,已经伤了一个洞。我同张小一请了两人把尸体移上岸,买棺安葬了。”李氏听后,痛哭得几乎气绝。黄贵假装用安慰的话语劝解她,才回家。

过了几天,黄贵拿了一贯钱送给李氏,说:“担心嫂子日用缺乏,把这些钱暂且作为买东西的费用。”李氏收了钱,因为想到他安葬了丈夫,又有钱物接济,非常感激他。才过了半年,黄贵用重金买通媒婆,到张家见李氏,说:“人生一世,草茂一春。娘子如此年轻,张官人已经亡故,整天凄凄冷冷守着空房,不如找个好对象,再续良缘。如今黄官人家境富裕,人才出众,不如嫁给他,成一对夫妻,岂不是美事?”李氏说:“我很受黄叔叔接济,无恩可报,若嫁给他本好,怎奈往日他与我丈夫相识,恐怕成亲之后遭人议论。”媒婆笑道:“他自姓黄,娘子官人姓张,正当匹配,有什么嫌疑?”李氏答应了。媒婆回去回信,黄贵不胜欢喜,立即备办聘礼,在他兄长家把李氏迎接过门。花烛之夜,两人极尽欢好。夫妇和睦,家中没有不顺的言语,出行则肩并肩,坐下则腿挨腿,正是:陡生奸计图人妇,天理昭然不可欺。

过了十年,李氏在黄贵家已经生了两个儿子,时值三月清明节,家家户户都去上坟挂纸。黄贵与李氏也上坟回来,在房中饮酒。黄贵喝得醉了,就用言语试探妻子说:“你还想念张兄吗?”李氏悲伤起来,问他原因,黄贵笑着说:“本来不想告诉你,但如今已经十年,又生了两个儿子,你难道还会恨我吗?昔日在江边谋死张兄,也是清明之日,没想到你却能承接我家。”

李氏笑着回答说:“事情都是命中注定,难道不是偶然吗?”其实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为丈夫报仇。黄贵醉睡过去,第二天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李氏等黄贵外出,收拾衣物钱财,逃回到娘家,把事情告诉了兄长。她的兄长李元立即写了状子,带着妹妹到开封府向包拯告状。包拯立即派公役捉拿黄贵到衙门审问。黄贵起初不肯承认,包拯让人开棺取出张万的尸体检验,肋下有一处刀伤,清楚地表明是黄贵谋死的。包拯用长枷把他监禁在狱中审问。黄贵无法抵赖,一一招认。包拯于是判道:“谋害人命而图谋他人妻子,应当处以极刑。”

将黄贵押赴刑场斩首,把黄贵的家产全部给李氏赡养,还旌表她的家门为“义妇之门”。后来黄贵的两个儿子长大后,因为端午节竞渡,都被淹死了。这是天理报应,所以断绝了他的后代。

第五十四回潘用中奇遇成姻

断云:

店妇相助传心意,阁楼奇遇结良缘。

用中有幸全佳偶,孙氏贪赃贬为民。

话说福建有个潘用中,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一日,他随父亲在京城等候差遣,用中喜欢吹笛,每次父亲外出,他必定在客舍的楼中倚着栏杆吹奏。隔墙有一座楼,与他所在的楼仅距二丈左右,极为华丽。只见画栏绮窗,朱帘翠幕,一位女子听到笛声,便垂帘窥望,许久,有时会掀开帘子露出半张脸。用中见到后,便问主人那是谁家的女子。主人告诉他,是黄三郎的孙女,名叫丽娘,原本也是官宦之家。像这样过了一个多月。

一日,用中与太学生彭上舍一同乘车外出郊游赏景,恰逢黄府十多顶轿子春游归来,因道路狭窄,相遇时彼此挨近,第五乘轿子坐的就是丽娘。轿窗都半开着,两人相距不远,四目相视,用中见到那女子后,神思飞扬,若有所失,于是作诗道:

谁教窄路恰相逢,脉脉灵犀一点通。

最恨无情芳草路,匿兰含蕙各西东。

用中吟完诗,傍晚回到客舍。吹笛时,月明如画,又看见女子卷帘凭栏。用中便大声诵读前诗数遍,恰逢父亲回舍,于是就寝。

当时黄府有位馆宾叫晏仲举,是建宁人,次日用中前往拜访他,晏仲举便邀他到自己寓居的楼中设席畅饮,吹笛作乐。只见那女子又垂帘站立倾听,用中故意问道:“对面望的是谁家的楼?”晏仲举说:“就是我教书的地方,主人有个孙女,幼年时跟从我父亲读书,聪明俊爽,而且擅长诗词。”用中听罢,愈发动了情念。酒罢晏仲举离去,女子又揭开帘子半露其脸。用中醉意正浓,拿起胡桃掷去,恰好被丽娘接住,她随即用帕子裹住胡桃又投回给用中。用中揭开看时,帕子上有四句诗:

栏杆闲倚日偏长,短笛无情空断肠。

安得身轻如燕子,随风容易到君旁。

用中读罢惊叹道:“这真是才貌双全,世上罕见!”也用帕子题诗裹着胡桃投回去。丽娘打开见诗写道:

一曲临风值万金,奈何难买玉人心。

君若得解相如意,比似金徽恨更深。

丽娘看罢,沉吟半晌,自忖:“如此俊才少有,若能嫁得此人为妻,还有什么遗憾呢。”又在帕子上题诗,裹着胡桃掷来。这次掷得不够远,坠落在檐下,用中立即下楼去取,却被店妇拾得。用中把实情恳切地告诉店妇,店妇心生怜悯,将帕子还给了他。用中打开,见帕上诗云:

自从闻笛苦匆匆,魄散魂飞似梦中。

最恨粉墙高几许,蓬莱弱水隔万重。

次日,用中与店妇商议道:“若能设法见此女一面,定当厚报。”店妇说:“若有机会,我为你传达,必有相会之期。”用中欢喜地回到客舍。没过几日,店妇找了个机会进入黄府见到丽娘,暗中转达了潘秀士的情意。丽娘说:“我也仰慕他的为人,愿见他一面,只是如何能够相通?”店妇说:“娘子若确有此意,今夜我用梯子接你到我房中,可得以一会。”丽娘答应了。

店妇回舍,告诉用中。用中高兴地说:“事情若能成功,决不敢辜负。”当夜将近半夜,丽娘出楼外等待,店妇用梯子接她到自己房中。潘秀士已秉烛等候,一见丽娘,如同天上降下的仙女。二人各自倾诉衷肠,夜深时一同休息,彼此关怀备至。天明后,店妇仍用梯子送她回去。用中厚谢了店妇。自此往来将近一个月,无人知晓。

忽然一日傍晚,丽娘来见用中说:“家人已察觉此事,若被追问,罪责难逃,不如随你逃往远处他乡,庶几能长久相伴。”用中依其言,拜见父亲,推说有事,要回家探望母亲,于是在河口备船等候,约定日期,与丽娘逃离京城,连店妇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过了几日,黄府得知此事,立即派家人林浩沿路追寻。将近二十日,赶到扬州,已捉住夫妇二人,押解回府。黄三郎向孙御史衙门告状,将用中监禁狱中。当时用中的父亲已到河北听候调遣,亲友故人散离东京,无人顾及,用中受苦万千。丽娘想送些衣食给他,又无法通达。

黄三郎想把孙女嫁给赵指挥的儿子,已收了聘礼,便意图谋死用中,派人将一副金带、二斗珍珠秘密送给孙御史,让他打死用中。孙御史收受贿赂,便判用中死罪,吩咐狱卒结果他的性命。狱卒不忍心,为他向其父报信。

用中的父亲得知消息,立即到开封府向包太尹投告。包拯从狱中提用中审问,见他形体消瘦,危困不堪。用中当堂供述了前面的情由。包拯又恐不实,再传店妇审问,店妇诉说的与用中一致。审勘明白后,包拯派公役传黄三郎到衙,斥责道:“你孙女尚未嫁人,潘用中也不曾娶妻,虽两人有不待父母之命的小过,但作为匹配,也相当合适。你为何用重金贿赂官员,要置人于死地?该当何罪?”黄三郎低头无语。包拯令将这一干人等监禁。

次日,包拯奏知仁宗,仁宗下旨:“孙御史身为重任衙门官员,收受贿赂,按国法旧例,罢职为民;黄丽娘仍许与潘用中为婚;黄三郎起意不善,虽未得逞,罚金五千缗。”包拯依旨判决。黄丽娘与用中终成夫妻,夫妇二人十分感激包公的恩德,京城中传扬此事,都认为是一段奇遇。

第五十五回断江侩而释鲍仆

断云:

奸商谋财害命,包公明察伸冤。

天理昭然难逃,审案水落石出。

话说江州城里有两个盐商,都擅长与客商打交道,接待往来生意。一个姓鲍名顺,一个姓江名玉。二人虽是朋友,但江玉多狡诈,鲍顺则敦厚老实。鲍顺靠着盐商的抬举,置下家业,娶了城东黄亿的女儿为妻。黄氏贤惠善于处事,家中饮食分配,不论长幼都很均匀,因此内外人等都很高兴,对她的安排无不听从。黄氏嫁入鲍家两年,生下一子,名叫鲍成,年近十岁,不喜欢读书,专爱打猎,父母禁止也没用。

一天,鲍成带着家童万安出去打猎,到了潘长者的花园里,看见柳树上有一只黄莺,鲍成用弹弓打落进园中。当时潘长者的众孙女在花园里玩耍,鲍成让万安进园去拾黄莺。万安上前,见园中有女子,不敢进去,鲍成说:“你怎么不把黄莺捡回来?”万安回答:“园中有一群女子,怎么敢冒然进去?得等女子们回去后,再去取。”鲍成于是坐在亭子上休息。等到午时女子们回去后,万安翻墙进去,却没找到黄莺,出来对鲍成说:“没有莺儿,莫不是那些女子捡走了?”鲍成大怒,劈面打去,万安鼻子上挨了一拳,鲜血直流,还被大骂一顿。万安不敢作声,随他回去,也没对主人说。

黄氏见家童鼻下有血痕,问他:“今天让你和主人去庄上,去了没有?”万安不答,黄氏再问,万安只得把打猎因失落黄莺被打的事说了一遍。黄氏怒道:“人家养子要读诗书,日后才能为父母争气,你这不肖子,专好游荡,还打伤家人!”于是打死猎犬,毁坏打猎用具,把鲍成赶到庄上,不让回家。鲍成因此深恨万安,常想捏造恶事陷害他,只是没机会,便忍在心里。

当时江玉虽也做盐商生意,但本利折耗,家境不好。他见鲍顺富贵,便想图谋他的钱财。一天心生一计,到鲍家叫道:“鲍兄在家吗?”恰逢黄氏正在廊下裁衣服,听见有人唤丈夫,连忙出帘外看,是江玉。黄氏掀起帘子相见说:“江叔叔,请入里屋坐。”江玉回答:“想见鲍兄商量一桩生意。”黄氏说:“他刚和盐商去江口了,一会儿就回。”话刚说完,鲍顺恰好回来,见到江玉非常高兴,便让黄氏备酒招待。筵席备好,江玉和鲍顺对席斟酒,二人在席上说起生意事,江玉笑着说:“有一桩大生意,小弟想去做,无奈缺少银两,特来和兄商议,需凑足本钱去,才能做成。”鲍顺问什么事,江玉答:“苏州有巨商有百箱绫锦,没遇上好价,愿低价出售回去。这次去用百金可收其货,等涨价后卖出,利息何止百倍?”鲍顺是爱财之人,听了很高兴,答应同去。约定次日在江口相会。江玉饮罢辞去。鲍顺把这事告诉黄氏,黄氏很不高兴,但鲍顺心意坚决难以阻拦,便收拾百金,吩咐万安挑行李随后。

次日清晨,鲍顺携金出门,快到江口时,天色微明,江玉和仆人周富及其两个侄子,备酒先在渡口等候,见鲍顺来便引他上渡船。江玉说:“太阳未出,露气弥漫江面,且和兄饮几杯再开渡。”鲍顺依言不推辞,一连饮了十几杯早酒,颇觉醉意。江玉还劝他多饮,鲍顺说早酒不用喝太多。江玉怒道:“好意待兄,为何推辞?”随即从袖中取出秤锤投向鲍顺,正中眼睛,鲍顺昏倒在船上。江玉的两个侄子上前将他杀害,取走金银,把尸体投入江中后返回。等到万安挑行李到江口,不见主人。等到正午,问人都说没看见,万安只得回来,对黄氏说:“主人不知走哪条路去了,没追上就回来了。”黄氏心中不安,闷闷不乐。

过了三四天,忽然报说江玉已回,黄氏即让人去问,江玉说:“那日等鲍兄不来,我自己开船去了。”黄氏听回报,惊慌多日,让人四处探访,都无消息。鲍成在庄上听说后,心想:“这必定是万安谋杀,所以挑行李回来隐瞒。”随即向王知州告状。官府拘得万安到衙审问,万安坚决不招。鲍成立即禀复说万安是多年刁仆,谋杀无疑。王知州信以为真,用严刑拷打,万安受苦不过,只得认下谋杀罪名,被戴上长枷监入狱中。结案后,定为死罪。

这年冬天,仁宗命包拯审决天下死罪,万安也被解赴东京听审。包拯问及万安案卷,万安悲号不止,告以前情后,说:“前生该还主人死债了。”包拯思忖:“白日谋杀人岂无目击者?若为谋财,理应远逃,怎会自回让你告官?”便令打开长枷,将他散监狱中,秘密派公牌李吉,吩咐到江州鲍家探访此事,若有人问万安如何,就说已被处决。李吉领命而去。

当时江玉得鲍顺百金,变得富有。听说万安被判死罪,心中常不安,唯恐事情败露。忽然夜梦一神人告知:“你用鲍顺的钱致富,却诬陷他的仆人抵命,日后会有穿红衫妇人揭发此事,你要谨慎。”江玉梦中惊醒,暗中记住。一个多月后,果然有穿红衫妇人携五百贯钱来向江玉买盐。江玉忽然想起梦中之事,迎接妇人到家,很是礼遇。妇人说:“与君不相识,为何如此敬重?”江玉答:“难得贵娘子光顾,接待不周,要盐的话,取好的送去,何需用钱买?”妇人道:“我丈夫在江口贩鱼,特来求君买盐腌制,若不收钱,我就转买别家。”江玉只得从命,给了双倍分量的盐。妇人正要告辞,恰逢仆人周富捧一盆脏水过来,滴污了妇人红衣。妇人很生气,江玉陪小心谢罪说:“小仆失礼,万望宽恕,情愿赏钱作衣资。”妇人仍怀恨离去。江玉大怒,将周富捆绑鞭打,两天后才放。周富愤恨不已,径直到鲍家见黄氏,报知某日谋杀鲍顺劫金之事。黄氏十分愤恨,立即要去告状。周富进言:“若在本州告状,你丈夫的冤屈难雪。只有开封府包拯处才能伸冤。”

黄氏正忧虑时,恰逢李吉入见黄氏,称:“从东京来,缺少路费,冒昧进府,求些盘缠。”黄氏便问:“你从东京来,可闻万安狱中事?”李吉道:“已处决了。”黄氏听罢,悲咽不止。李吉问原因,黄氏说:“如今谋杀我丈夫的人已清楚,却误让万安抵命。”李吉不再隐瞒,告知是包拯差来探访的缘由。黄氏取十两花银,让公人带周富连夜赴东京,入府衙见包拯告明前情。包拯审实后,即派公牌到江州,拘江玉等一干犯人到衙,用长枷监入狱中审问。江玉无法抵赖,一一招认谋害鲍顺之事。

包拯将案卷整理好,判江玉叔侄三人偿命;释放万安;追回百金,给一半赏周富回去。当下万安得明冤情,不致枉死,被害者的冤魂也得以雪洗,这虽是天理昭彰,而包拯的德量在千载之下也令人敬仰。

第五十六回杖奸僧决配远方

断云:

宋女蒙冤遭休弃,奸僧施计难逃刑。

包公千载留威名,一审便令法分明。

话说东京城外二十里,有个地方叫新桥,有个富人姓秦名得,原本也是名门之后,娶了南村宋泽的女儿秀娘为妻。秀娘性格温柔,自幼知书达理,父亲很疼爱她,让她跟着邻里的李先生学习。秀娘聪明过人,凡是书籍过目不忘,诗词歌赋更是张口能诵,深受大家敬重。她十九岁嫁入秦家后,待人接物、操持家务都很合丈夫心意。

一天,秦得的表兄家有婚事,派人来请他。秦得告知宋氏后便去了,表兄许大郎见他到来十分欢喜,设酒款待,一连留他住了好几天。宋氏在家盼丈夫不归,便到门口等候,忽见一个僧人远远走来。这僧人头顶三山帽,身穿百衲衣,手捧钵盂,口中不停地诵经。快走到秦家门口时,僧人看见宋氏站在帘子下,便只顾偷偷打量她,没留意路上结了冰很滑,正要上前作揖,突然跌进了水洼里。当时正是寒冬,僧人爬起来时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秀娘见了心生怜悯,叫他进来,让他在外屋坐下,连忙去厨房烧了一堆火来给僧人烘干衣服。僧人连声道谢,就着炉火烘烤衣物。秀娘又端来一碗热汤让他喝下,问他从哪里来。和尚说:“贫僧住在城里的西灵寺,日前师父去东院还没回来,特让我去接。刚才路过娘子门口,没注意路边结冰石滑,掉进了水洼。今天要不是娘子行善,我几乎丢了性命。”秀娘说:“你的衣服既然干了,就快赶路吧,要是我丈夫回来看到,怕有不便。”僧人答应着正要拜辞,恰巧秦得回来了,见一个和尚坐在外屋烤火,妻子也在旁边,心里很不高兴。僧人见状连忙溜走。

秦得进门问妻子和尚从哪里来,宋氏如实相告:“他跌进水洼里,我可怜他,取火给他烘干衣服。”秦得听罢大怒:“妇人女子不出闺门,邻里这么多人,要是知道你取火给僧人,岂不是要议论纷纷?我秦得是个明事理的丈夫,怎能容忍你这样行为不端的妇人?”当即下令:“赶紧回你母家去,不许再进我家门!”宋氏低头无语,无法辩解,见丈夫决意要赶走她,只好回到母家。母亲得知女儿被休的缘由,埋怨她举止不谨,惹出丑名,很是轻视她,就连邻里亲戚也怀疑她的品行。秀娘有口难辩,后悔莫及,整日忧闷,守在闺门不出。每当夜深人静,她寂寥难耐,便作了几首古体诗自怨自艾,诗曰:

“挑尽残红苦夜长,萦心万事已参商。

朔风不管人憔悴,暗送铃声到枕旁。”

又诗曰:

“倚栏频问夜如何?待月中庭欲睡迟。

砌壁蛩虫如诉怨,不关风景自生悲。”

又诗曰:

“遥睹空中一宝轮,楼台深处避飞尘。

自来自去无相管,肯念凭栏有待人?”

时光飞逝,宋氏被丈夫休弃后在母家待了一年多。当时那个僧人听说宋女被丈夫休回娘家,便心生诡计,离开西灵寺还俗留发,改名叫刘意,想娶宋氏为妻。常说“和尚动了凡心”,这话一点不假。等头发留齐后,他就托媒婆到宋家提亲。媒婆先去见秀娘的父亲,说:“小娘子和秦官人不和,被用丑事为由休弃,没过两个月,秦官人就娶了别家女子,也不想想小娘子,如此背恩负义的丈夫,还留恋他什么?我特意来提亲,想给娘子再找段好姻缘,不知您意下如何?”秀娘的父亲苦笑道:“小女子不守名节,遭丈夫休弃,如今留在我家,终日怏怏不乐。嫁与不嫁,由她自己决定,我不敢做主。”媒婆又进去见秀娘的母亲,说起给小娘子提亲的事。母亲很高兴,对媒婆说:“我女儿被休回家一年多了,听说前夫已经娶了别人,往日的嫌疑还没消除,既然有人提亲,我情愿劝女儿出嫁,免得别人再议论。”媒婆见宋家答应,便回去告诉刘意,刘意暗自欢喜。

次日,刘意备下厚礼到宋家提亲。刚定下婚约,秀娘得知此事后悲哀终日,茶饭不思。怎奈母命难违,她推脱不过,只得顺从,嫁入了刘意家。花烛之夜,刘意欣喜若狂,亲戚们都来祝贺。待客结束后,刘意重谢了媒婆。秀娘虽然被前夫休弃,但自认为行为端正,还盼着日后能与前夫团圆,谁想中了僧人的诡计,已嫁作他人妇。刘意虽然疼爱秀娘,但秀娘终日闷闷不乐,对前夫念念不忘,曾作一首诗表明心志:

“默默伤心只自言,好姻缘化恶姻缘。

回头恨折章台柳,赧面羞看玉井莲。

只为羹汤轻易泄,遂交鸾凤等闲迁。

谁人为挽天河水,一洗前非共往愆。”

将近半年后的一天,刘意为知己好友邀去饮酒,喝得大醉回家,正值秀娘在窗下对镜而坐。刘意本是僧人出身,淫心荡漾,一见秀娘,乘着酒兴抱住她戏谑道:“你还能认出我吗?”秀娘一时没反应过来:“认不出。”刘意说:“难道你不记得那个跌进水洼里,多得娘子取火烘烤衣服的僧人了?”秀娘惊讶地问:“你怎么还俗了?”刘意说:“你虽聪明,却没料到我的计策。自从当日听说你被丈夫休回母家,我就还俗留发,等头发长成后,派媒婆来提亲,没想到娘子竟真的嫁入了我家。”秀娘听罢,心中愤恨不已。过了几天,她逃回娘家,把事情告诉父亲,父亲怒道:“我女儿对你施恩,你却心生歹念!”于是写了状子,径直赴开封府向包拯告状。

包拯派公役拘来刘意和宋氏对质,刘意百般辩解不肯承认。包拯又传讯西灵寺的僧人,证实刘意确实是逃离寺院的还俗之徒。包拯下令给刘意戴上长枷,关入狱中审问,刘意无法抵赖,供认道:“是在妇人回母家后,我才还俗留发的。”包拯判决道:“僧人跌入水洼本是无心,还俗提亲实属不法。”将刘意杖脊后流放千里,宋氏则判归母家。后来秦得得知妻子并无不端行为,想派人去商议复婚,可秀娘已心灰意冷,不再想回秦家。至此,宋氏的名节才因僧人的判罚得以洗清,这也正是包拯审案明察秋毫的结果。

第五十七回续姻缘而盟旧约

断云:

罗女还魂续前缘,何巡贪赃冤情雪。

包公断案称奇绝,张生终得配旧弦。

话说浙东有个张忠,父亲与罗仁卿是邻居。张家本是官宦世家但家境贫寒,罗家则是新兴富户。宋仁宗年间,两家同日添丁——张家生了儿子叫幼谦,罗家生了女儿叫惜惜。等孩子稍大些,罗家便把惜惜送到幼谦家读书。邻里常开玩笑说:“同日出生的孩子,何不结为夫妻?”张、罗二人私下也觉得合适,便秘密立下婚约,发誓要白头偕老,只是双方父母并不知晓。

十多岁时,两人还同席读书,时常眉目传情,情意深厚。一日,他们在书斋东边的石榴树下私定终身,此后往来更加密切。第二年,罗女不再来书馆,张幼谦思念旧情,虽多次到罗家门口,无奈庭院深幽,始终见不到人。于是他写了一首《一剪梅》词倾诉情怀:

“同年同日又同窗,不似鸾凤,谁似鸾凤?石榴树下事匆忙,为结鸳鸯,拆散鸳鸯。

一年不到读书堂,教不思量,怎不思量?朝朝暮暮只烧香。有分成双,只愿成双。”

过了几天,惜惜忽然派婢女来看望张幼谦。张大喜过望,当即折下窗前初开的梅花一枝,题诗一首:

“昔人一别恨悠悠,犹把梅花寄陇头。

咫尺花开君不见,有人独自对花愁。”

题完后,连同之前的词一起让婢女带给惜惜。惜惜读后,心中感慨万千。

又过了一年,张幼谦随父亲迁居越州。越州太守听闻他有才学,便将他留在府中进修,两年后才回家。罗女得知消息,立刻派婢女送来十枚金钱和一粒相思子。张幼谦收下后大喜,问婢女:“我想与娘子见一面,不知她可愿意见我?”婢女回答:“娘子也常念着您呢!昨日听说您回来,特意让我送这些东西,正是想约定日后相见,怎么会不愿意见您?只等有机会,良缘终会成就。”

张幼谦听后十分高兴,又写了一首诗让婢女带给惜惜:

“一朝不见似三秋,真个三秋愁不愁?

金钱难买樽前笑,一粒相思死不休。”

张幼谦得到罗女赠送的金钱后,时常拿出来把玩,恰巧被母亲看见。他如实告知金钱来自罗女,母亲这才察觉他的心意,次日便请媒婆去罗家提亲。罗父罗母嫌弃张家贫穷,拒绝了这门亲事,对媒婆说:“回去告诉张母,若她儿子能及第做官,这门亲才可以谈。”媒婆回来转告,张母知道此事无望,便搁置了议婚的念头。

第二年,张幼谦又随父亲和越州太守到京城等候差遣,两人从此断了音讯。等他过了几年回家时,罗惜惜已接受了富户辛家的聘礼。张幼谦听闻后悲痛欲绝,若有所失,于是作了一首《长相思》:

“天有神,地有神,海誓山盟字字真。如今墨尚新。

过一春,又一春,不解金钱变作银。如何忘却人?”

次日,张幼谦见到媒婆,恳请她帮忙传递心意。媒婆心生怜悯,将词悄悄送给罗女,并说明了张幼谦的情况。罗女见词后含泪对媒婆说:“如今虽已受聘,却是父母的意思。只要能与他见一面,我宁愿与他一同赴死,也不愿与别人共度余生!回去告诉张郎,一定要把我的话带到。”媒婆回来转告,张幼谦听后怅然若失。

几天后,张幼谦正倚栏看花,若有所思,恰巧罗女派婢女来相约:“娘子花园后墙有几株山茶树,可以攀援;墙外还放了竹梯用来翻墙。今夜请公子在此等候,娘子想见您一面。”张幼谦听后十分欢喜,对婢女说:“若娘子确有此意,我一定赴约!”婢女走后,张幼谦连续三晚在墙外等候,却都没等到。他心中怨恨,于是赋诗一首:

“山茶花树隔东风,何啻云山万万重!

销金帐暖贪春梦,人在月明风露中。”

次日,他又请媒婆将诗带给罗女。罗女回复:“我三晚没睡,实在找不到机会,并非我失信。约定今夜熄灯后相见,请张郎速来!”媒婆转达后,张幼谦当晚如期前往,果然看到墙外有竹梯,便翻墙入园,沿树而下。罗女将他迎入阁楼,两人互诉衷肠,情意绵绵,并约定以后以楼西亮三盏灯为信号,若只亮一盏灯则不可前来。此后,张幼谦或一两晚、或三四晚便与罗女在阁楼相会,知晓此事的只有罗女的侍妾一人。

一个多月后,张父要去湖北,想带张幼谦同往。张幼谦乘夜与罗女告别,二人相对落泪。罗女赠送了丰厚的金帛,说:“幸好我还没出嫁,等你回来还有相见的日子;若我嫁了人,你就到井中找我,我们结下来世姻缘!”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别。

第二年,张幼谦要参加科举考试,先回到乡里备考。罗女原本打算当年冬天出嫁,听说张幼谦回来,立刻派婢女约他当晚相见,并附上一首《卜算子》:

“幸得那人归,怎使教来也。一日相思十二辰,真是情难舍。

本是好姻缘,又怕姻缘假。若是教随别个人,相见黄泉下。”

张幼谦按约前往,见面后,罗女又喜又怨:“幸好还能相见,若你回来晚了,我们的姻缘就真的没希望了。”张幼谦悲伤地说:“若上天能成全我们,当初的誓言我怎敢忘记!”罗女说:“从今往后,我要与你尽情相伴,即便死了也无遗憾。你年少才俊,前程不可限量,我不敢用世俗儿女情长,让你陪我一起死。”两人相对落泪许久,张幼谦续写了一首《卜算子》回应:

“去是不由人,归怎由人也。罗带同心结到成,底事教拚舍?

心是十分真,情没些儿假。若是归迟打棹篦;甘受三千下。”

此时夜深人静,二人休息相伴,情意甚笃。此后,张幼谦每晚都来相会。半个多月后,罗父罗母察觉到异样,暗中守候捉住了张幼谦。罗女得知后,投井自尽。父母发现时,已经过去一天,抢救不及。罗家深恨张幼谦,将他扭送官府,控告他谋杀女儿。

当时浙东安抚使何某极为贪赃枉法,辛家又花重金上下贿赂,一心要让张幼谦背负谋杀罪名。何某审问多日,张幼谦始终不肯招认,却已被严刑拷打至体无完肤,被戴上长枷监禁狱中。张母送信给张父,张父恳请湖北的朋友向安抚使求情,却无法挽回,张幼谦最终被判死罪,只等冬天处决。辛家以为张幼谦必死无疑。

恰逢包拯巡视浙东,行至西街时,忽然一阵旋风骤起,绕着马头不散。包拯觉得怪异,派牌军薛霸随风探看,旋风最后在罗家东廊停下。薛霸回报后,包拯传讯罗仁卿,罗仁卿说:“东厢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小女日前投井身亡,灵柩停放在那里。”包拯心想:“看来你女儿死得不明不白。”

当天夜里,包拯秉烛坐在东厅,两旁军牌整齐待命。初更刚过,忽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伏在阶下痛哭不止。左右都说:“这又是冤魂来告状了。”包拯问:“你是哪家女子,有何冤屈,从实说来。”罗女说:“我是罗仁卿的女儿惜惜,与张家公子幼谦私定终身,父母嫌贫爱富,将我许配给辛家,我饮恨投井而死。父亲却诬陷张郎谋杀,辛家有钱贿赂权贵,判张郎死罪。阴君怜我阳寿未尽,且与张郎有前世姻缘,近日嘱咐芽山董真人用丹药让我还魂,特来向您诉明冤情,恳请做主。”说完便化风而去。包拯听后,退回寝室。

次日升堂,包拯先审理此案,调取张幼谦的案卷核实,他的供述与罗女所言一致,当即下令去掉张幼谦的长枷。包拯心生一计,传讯罗仁卿,问:“你女儿死了多久?”罗仁卿答:“一个月了。”包拯说:“若被人谋杀,尸体应有伤痕。”随即命人开棺验尸,只见罗女面色如生,毫无变化。包拯说:“且先成就这段姻缘,再作判决。”于是派公牌前往芽山请来董真人,告知详情。董真人说:“才死一个月,可以救活。”便取出丹药调汤灌下,不久罗女便苏醒过来,父母欣喜万分。

董真人告辞后,包拯传齐相关人等,问罗父:“你女儿曾受辛家聘礼,现在还愿意嫁吗?”罗仁卿说:“自女儿死后,聘礼已经退还了。”包拯又问:“现在愿意许配给张家吗?”罗仁卿说:“我起初也想许配给张家,只等官府批准,不料女儿执意要嫁,才惹出这祸事。如今她有幸复生,怎能不嫁?”包拯笑道:“既然如此,你控告他谋杀,该当何罪?”罗仁卿叩首认罪。

最终,包拯判决罗惜惜与张幼谦成婚,辛家因行贿被判罚五百缗钱入库,包拯还上奏弹劾何巡抚贪赃枉法。一个月后接到圣旨,罢免了何巡抚的职务。当时浙东百姓都称颂包拯为张、罗二人成就了这段姻缘。第二年,张幼谦科举登第,官至大夫,夫妇二人白头偕老。

第五十八回决戮五鼠闹东京

断云:

若非包公寻法兽,千年妖怪怎根除?

知音君子莫见笑,这段奇事难辨无。

话说清河县城外十五里,有个秀才叫施俊,原本是官宦世家,娶了城里富商何有钱的女儿为妻。何家极为富有,只有这一个女儿,名叫赛花,容貌秀丽,针线活十分精通。自从嫁给施俊后,饮食开销都由娘家供给,施俊得以专心攻读诗书,一心求取功名。

一日,施俊听闻东京开科取士,便想辞别妻子前往应试。何氏劝他说:“荣华富贵由命而定,你走后家中没有亲人,我能依靠谁呢?如果命中该有前程,等下一科再去也不迟。”施俊说:“你父亲知道我要进京,必定会派婢妾来陪伴你。我十年寒窗苦读,怎能错过这个机会?多则一年半载就回来了。”何氏见他心意坚决,便不再阻拦。次日,施俊整理行李准备出发,岳父派家人送来十两盘缠银,他欣然接受,辞别妻子后便上路了。这一别,恰似一把离情剑,斩断了河桥边的送别的泪痕。

当时正值三月初,春光正好,路上花红柳绿,天气温和。施俊带着家童小二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走了数日,来到山前的客店投宿。原来本地有座山,盘旋六百余里,后面连接西京地界,山林幽深,崖石险峻,人迹罕至,多有精灵妖怪出没。有一天,从西天下来五鼠精,神通广大,变化多端,难以预测。它们有时化作老人骗取客商财物,有时化作女子迷惑年轻子弟,有时化作男子诱惑富家美妇。这些妖怪按大小排行命名,有鼠一、鼠二之类的称呼,聚集在瞰海岩下的洞穴中。

一日,五鼠精中的鼠五正想找人迷惑,便化作客店主人在山前迎接过往客商。恰巧遇到容貌清秀的施俊,便问他的籍贯来历。施俊告知自己的住处和前往东京应试的打算,鼠五心中暗喜。当晚,它备下酒菜,与施俊对席而饮。酒桌上谈论古今之事,鼠五对答如流,仿佛无所不知。施俊大为惊讶,心想:“这不过是个店主人,怎么如此博闻强识?我读了十年经史,也记不住这么多经典。”于是问道:“你也读过书吗?”鼠五笑道:“不瞒你说,三四年前我也曾赴过两次试,只是时运不济,没考上,所以弃了诗书,在本地开了这家小店,勉强度日。”施俊对它越发敬重。

饮到深夜,鼠五心生毒计,往酒中呵了一口毒气,递给施俊饮用。施俊刚喝下一口,便昏闷倒地。小二连忙将他扶起,扶入客房休息。施俊腹中疼痛难忍,小二慌张不已,却找不到医生。拖延到天亮,昨夜的店主人已不见踪影,只见屋里有个老妇人走出来。小二急忙告知主人饮酒昏迷的情况,恳求她给些汤水。老妇人问明缘由,惊讶地说:“你家主人又遇到妖怪中毒了!”小二询问缘故,老妇人说:“此处常有妖怪出没,迷惑客商。昨天的店主人就是妖怪变化的,你家主人酒中被下了毒气,若不及时救治,性命难保!”小二听罢,连忙跪拜恳求老妇人告知救治方法。老妇人说:“我无法救治,除非去芽山求董真人的丹药,喝下后便可吐出毒气,方能得救。”小二问:“去芽山有多远?”老妇人说:“趁早出发,一天就能赶到。”小二入房将此事告知施俊,施俊又惊又忧,拿出五两银子作为见面礼,让小二前往芽山求见董真人。这正是:只为功名来应试,却惹灾患动朝廷。

再说那妖怪脱身之后,化作施俊的模样,匆忙赶回家中。何氏正在房中梳妆,听说丈夫回来了,连忙出来查看,见果然是“施俊”,便笑容满面地问:“才离家二十多天,怎么就回来了?”妖怪答道:“快到东京时,遇到赴试的秀才,说科场已经结束,才子们都散了,我听说后便不入城,转身回来了。”何氏问:“小二怎么没一起回来?”妖怪答:“小二走路慢,我把行李寄存在他朋友那里,让他随后跟着,还没到呢。”何氏信以为真,便准备早饭给妖怪吃。亲戚们来看望,都以为是真的施俊回来了。从此,妖怪与何氏相伴,而真施俊却在客店中受苦。这真是:云散雨收后竟是远别,花红柳绿又能为谁而春?

又过了半个月,施俊在客店中求得董真人的丹药,调汤喝下后,果然痊愈。等他准备前往东京时,听说科场已经散了,便与小二辞别老妇人,踏上归途。此时正是梅雨时节,天气忽热难行,他们缓缓往家走,又走了二十多天。小二先回到家中,恰逢何氏正与妖怪在厅后饮酒。何氏听见小二回来,起身出来问:“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小二答:“别说回来晚,险些连主人的命都保不住!”何氏问:“哪个主人?”小二道:“和我一起进京的,还能是哪个主人?”何氏笑道:“你在路上偷懒不走,主人已经先回来二十多天了。”小二惊道:“胡说什么!主人和我日夜同行,寸步不离,你怎么说他先回来了?”何氏听罢,心中疑惑不定。

忽然,施俊推门而入,见到何氏,两人相抱而哭。何氏正哭诉被妖怪变化人形迷惑的事,那妖怪听见后,走出厅前喝道:“是谁敢戏弄我的妻子?”施俊大怒,上前与妖怪争执,却被妖怪赶了出去。邻里听闻此事,无不惊愕。施俊无可奈何,只得去见岳父,诉说详情。岳父十分担忧,让他写了状子,到王丞相府衙告状。

王丞相看了状子,觉得此事十分奇异,立即派公役将妖怪、何氏等人传来审问,让他们跪在阶下。王丞相一看,果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施俊,左右侍从见了都说:“这种事只有包太尹能明辨,可惜他现在在边境还没回来。”王丞相唤何氏上前,仔细询问详情。何氏将前后经过一一告知。丞相问:“你曾查验过真丈夫身上有什么特征吗?”何氏说:“我真丈夫右臂有颗黑痣,可以查验。”

王丞相先唤假施俊上前,让他脱去上衣,查验右臂,发现没有黑痣。丞相心想:“这个是妖怪。”再唤真施俊查验,果然右臂有黑痣。丞相便让真施俊跪在左边,假施俊跪在右边,让公役取来长枷,吩咐道:“你们查验,右臂有黑痣的是真施俊,没有的是妖怪,用长枷监禁起来。”谁知公役上前查验时,两人右臂都有黑痣,无法分辨真伪了。王丞相惊道:“好奇怪!刚才还只有一个有,这会怎么都有了?”只好先将两人都收押狱中,次日再审。

妖怪在狱中不服,取出难香点燃。瞰海岩下的四个鼠精出游时,闻到难香,才知道五鼠被收押在狱中。四个鼠精商议后,便来营救。它们化作王丞相的模样,次日清晨坐在堂上,提审施俊等人,将真施俊重责一番。施俊含冤受屈,叫苦连天。忽然,真王丞相来到堂上,见上面已坐着一个“自己”,大惊失色,立即令公人捉拿。假王丞相也发作起来,让公吏捉拿真丞相。一时间堂上乱作一团,公人无法分辨真假,哪里敢动手?

当下,两个王丞相在堂上争辩不休,围观的人都看得呆了。有个老官吏见识敏锐,上前禀道:“两位丞相真假难辨,就算辩论多日也是徒劳,除非朝见仁宗皇帝,奉了圣旨,才能辨明哪个是真的。”王丞相认为有理,便与妖怪一同朝见仁宗。

仁宗听闻此事,也觉新奇,便下旨宣两位\"王丞相\"入朝。待二人上殿,妖怪施展神通,喷出一股妖气,仁宗顿觉眼目昏花,无法分辨,便传旨将二人关进通天牢,约定今夜北斗星当空时再审。原来仁宗乃是赤脚大仙降世,每到半夜便能洞察天宫事,故有此安排。

真假二丞相入狱后,妖怪唯恐暴露,再次点燃难香。瞰海岩的三个鼠精闻香后,派鼠三化作仁宗模样,赶在五更前占据朝元殿,召集群臣勘问此事。真仁宗上朝时,文武百官见殿上有两位圣上,无不失色惊叹:\"朝堂之上何曾有过这等怪事!\"于是一同入内奏报国母。

国母取出玉印,对众臣说:\"真圣上左掌有'山河'纹,右掌有'社稷'纹,查验便知真假。\"果然只有真仁宗掌中有此纹路,假仁宗则无。国母下令将假仁宗关押,谁知这妖怪又点燃难香。鼠一鼠二闻讯发愁:\"鼠五惹下这等弥天大祸,事关朝廷,如何逃脱?\"鼠二便化作假国母升殿,企图释放牢中妖怪。一时间,两位国母旨意相悖,一要放妖,一要监禁,百官更难辨真假。

仁宗为此忧虑多日,寝食难安。众臣奏请:\"唯有速召包拯回朝,方能勘破此案。\"仁宗准奏,亲书诏书派使臣前往边庭。包拯接旨后即刻回京,仁宗将五鼠作怪之事告知。包拯奏道:\"陛下勿忧,臣必在数日内审明此案。\"仁宗大喜,赐御酒金花。

包拯回府后,取出三十六般法物,将狱中两丞相、两施俊、两国母、两仁宗一同提审。他笑道:\"丞相与施俊暂难分辨,但两国母与两圣上必有一假。\"遂将众人监禁,准备次日牒告城隍。四鼠精在狱中暗忖:\"包公牒告城隍,必能识破我等本相,不如请鼠一商议。\"

鼠一闻讯,竟化作假包公坐于府堂。真包拯刚从城隍庙回衙,见状喝道:\"妖孽竟敢欺瞒!\"正要下令捉拿,真假包公却在堂下混战,公牌们难辨真伪,不敢动手。包拯遂退入后堂,对夫人李氏说:\"我需魂游天庭请援,你用被衾盖住我身体,两日内必回。\"说罢嚼下衣领处的孔雀血,霎时气绝。

包拯魂魄来到天门,奏明玉帝。玉帝命检察司曹查探,得知是西方雷音寺五鼠精作祟。司曹奏道:\"天兵难收此怪,唯有雷音寺世尊殿前宝盖笼中的玉面猫可伏之。\"玉帝遂派天使前往雷音寺借猫。起初世尊以护经为由推辞,后在大乘罗汉劝说下,令童子取出玉面猫。但见此猫:

眼吐金光灼灼,爪如铁钩坚利。

浑身花锦斑斓,嘶吼撼动山川。

世尊诵偈后,猫身缩小,包拯将其藏于袖中,习得捉鼠之法。玉帝又命太乙天尊赐杨柳水解去包拯体内毒气,其魂魄遂归,醒来时已死去五日。

包拯密令夫人入宫,奏请国母在南郊筑高台审案。当日,真仁宗、假仁宗、真国母、假国母、二丞相、二施俊齐聚台下,文武百官列于两厢。将近午时,包拯取出玉面猫,念诵世尊经偈。神猫闻得鼠味,眼中金光爆射,飞下台去:先咬倒假仁宗(鼠三),再抓咬鼠一、鼠二,假丞相(鼠五)欲逃入云霄,被神猫追上将其咬落,唯有鼠四趁机遁走。台下军民见状齐声喝彩,只见四只大鼠体长一丈,手脚如人,伤口流出白膏。包拯奏请将鼠肉赐给军卒烹食,以强筋健骨。

仁宗回朝后设宴庆功,赞包拯\"真天人也\"。包拯命施俊带何氏回家。何氏因受妖怪毒气侵扰,腹痛难忍,服用董真人丹药后吐出黑气方愈。夫妇二人在家中设牌位,日夜拜谢包拯恩德。这段公案名为《五鼠闹东京》,又名《断出假仁宗》,虽有不同传说版本,但此篇源自京本刻印,供后人传述评说。

第五十九回东京决判刘驸马

断云:

背信弃义遭严惩,积善之家沐皇恩。

从来布施有天报,斋僧行善福临门。

话说登州管辖下有个地方叫市头镇,这里居民稠密,家家户户沿河建房,为非作歹的人多,行善积德的人少。只有镇东的崔长者乐善好施,从不与人争执。他娶了城里张和卿的女儿张氏为妻,张氏性格温柔,治家勤俭。两人育有一子名叫崔庆,年方十八岁,聪明过人,酷爱诗书,父母视他如掌上明珠。

一天,有个老僧来到崔家化缘,恰逢崔长者不在家。张氏出来问道:“师父从哪里来?”老僧回答:“贫僧是五台山的云游僧人,听闻府上长者行善积德,特来化一顿斋饭。”张氏毫无厌烦之色,立刻让老妪去厨房准备斋饭招待僧人。老僧用完斋饭后,问道:“长者在家吗?”张氏回答:“员外去庄园了,过几天才回。”老僧说:“贫僧有句话要禀明,等长者回来吧。”说罢合十行礼后离去。

过了几天,老僧再次前来询问:“长者回来了吗?”张氏在帘子里回应:“还没回。”又招待他吃了斋饭才离开。如此一连来了好几次都没遇到崔长者,但张氏每次都耐心招待。老僧暗自思忖:都说崔家好善,果然名不虚传。次日,老僧又来探访,正好崔长者从庄园回家,看见一个和尚睡在凳子上。长者进房见到张氏,张氏告诉他:“前几天有位远方来的和尚,想见员外一面,说有话要说。”长者说:“莫非就是外面凳子上睡着的那位?等他睡醒再见面吧。”

过了一会儿,和尚睡醒,伸手摸了摸额头,口中念诵偈语:

佛法无边大,何如积善功。

有人知此意,福境不难通。

念完后,崔长者整理好衣冠走出,邀请僧人到中堂坐下,纳头便拜:“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老僧连忙扶起他:“贫僧不知进退,屡次打扰贵府,特意等候员外见一面,连续几次拜访都没遇到,正恨无缘,今日得见,了却心愿。”长者十分高兴,命人设下丰盛的斋饭款待。

席间,长者问起老僧的来历,老僧回答:“云游至此,见员外有一事相告。”长者拱手请他说:“师父若是化缘或化斋粮,老夫绝不推辞。”老僧说:“足见长者善心,贫僧并非为化缘而来。如今此地居民将有洪水之灾,员外可预备船只以备逃难。特以此事相告,别无他言。”

长者听罢,连连应诺,又问:“洪水何时会来?”老僧说:“一旦看见东街宝积坊下的石狮子眼中流血,就要收拾行装。”长者说:“若此地真有大灾,应当告知乡里。”老僧笑道:“你乡中多是为恶之徒,岂会信此言?即便长者信我逃过此难,也难免会有苦厄缠身。”

长者问:“苦厄会危及性命吗?”老僧说:“无妨,取纸笔来,我写几句给长者牢记。”长者取来纸笔,老僧写下四句偈语:

天行洪水浪滔滔,遇物相援报亦饶。

只有人来休顾问,恩成冤债苦监牢。

长者看后不解其意,老僧说:“细细玩味日后自会明白。”斋毕告辞时,长者取出十两花银相赠,老僧说:“贫僧云游四方,即便有银两也无处存放。”竟不肯接受便离开了。

长者对老僧的话半信半疑,张氏说:“他连续等候多次,定要见员外说此事,怎能不信?”长者依张氏所言,立刻让匠人在河边造了十几艘大船。有人问起缘由,长者说将有洪水之灾,造船避难。众人笑道:“你这老翁太痴傻,从今年正月到六月滴雨未落,大家正受旱灾之苦,耕种不得,正祈雨呢,哪来的洪水?”长者不理会众人讥笑,依旧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六月中旬,烈日当空,长者的船只已全部造好停在河边,他每天让老妪去东街查看石狮子眼中是否流血。起初老妪去查看时,人们不知缘故,也不询问。时间久了,往来频繁,坊下的两个屠夫起了疑心。这天老妪刚到石狮子旁,两个屠夫正好坐在那里,问她缘由。老妪如实相告:“石狮眼中流血时,就会有洪水,主人家就要登船避难。”

屠夫待老妪走后,相视而笑:“世上竟有这等痴人!天旱成这样,哪来的水灾?何况石狮眼里哪会流血。”两人相约戏弄她。次日宰猪时,故意将猪血洒在石狮眼中。老妪看见后急忙跑回,禀报崔长者。长者立刻吩咐家人收拾器物搬上船。

当时烈日炎炎,热气蒸人,邻里见崔长者慌慌张张地准备避难,无不讥笑。等长者携一家老幼登船完毕,黄昏时分,黑云密布,遮天蔽日,惊雷过后,大雨倾盆而下。从六月十七日夜一直下到十九日,三天三夜不停,河中巨浪翻滚,洪水涌入市头镇,顷刻间,毫无防备的民居被冲毁殆尽,溺死者何止两万余人。正因乡里人作恶太多,上天以此劫数灭之,就连鸡犬也未能逃脱。唯有崔长者夫妇行善积德,预先得到神人警示。

当日,长者的数十艘大船随洪水漂到河口,忽见山岩崩塌,一只刚出生的黑猿被洪水困住无法脱身,长者立即让家人用竹竿将它救上船。黑猿上岸后,得以生还离去。船行途中,又遇一棵大树顺流漂来,树上有个鸦巢,几只刚孵化的幼鸦飞不起来,被水浸泡得奄奄一息,长者又让家童用船板托住鸦巢救起。幼鸦展开翅膀飞走了。

行至河湾处,见一人在浪中挣扎,高呼救命。长者听见后,立刻让人去救。张氏提醒:“员外难道不记得僧人‘遇人休顾’的嘱咐了吗?”长者说:“连物类都救,何况人呢?”最终让家童用竹竿将那人拉上船,还取来衣服给他换上。

傍晚,长者的十几艘大船自然驶入芦港中,仿佛有神助。崔长者便在此停留。次日雨过天晴,长者让家童回去查看,只见洪水过后遍地沙丘,唯有崔家房屋虽被浸泡受损,却未被冲毁。家童回报后,长者令工人修整房屋,随后携老幼回家安居。

断云:

背恩负义遭严惩,积善之子沐皇恩。

施恩图报天有眼,行善终得善果循。

不到一个月,崔家各类物资渐渐备齐,同乡邻里灾后回来的仅有十分之一二。崔长者设下筵席,拜谢天地祖宗。全家老小相聚饮酒时,长者问起之前救的那个人是否想回家。那人哭着说:“小人是宝积坊下刘屠户的儿子,名叫刘英。如今遭灾,父母生死不明,家产荡尽,回去也无处可投,情愿给长者做个随从,执伞代步,以报救命大恩。”崔长者十分高兴:“你若肯留在我家,就当养子看待,论辈分你是兄长。”刘英连忙拜谢。

时光飞逝,崔长者回家转眼又过了半年。此时东京朝廷中,国母张娘娘丢失了一枚玉印,不知下落。宦官奏明仁宗皇帝后,朝廷发出榜文,张贴各州:凡知晓玉印下落者,封以高官。榜文张贴各地后,一天夜里,崔长者梦见神人告知:“朝廷东宫张娘娘的玉印落在后宫八角琉璃井中,上帝念你积有阴德,特让我告知,可让亲儿子前往报信,以受高官。”

长者醒来后,把梦境告诉妻子,恰逢家人来报,登州衙门前张贴的榜文内容与梦中所言一致。长者大喜,对张氏说:“想来是祖先庇佑,日后定出贵人,可让崔庆前往奏知,求取官职。”张氏却道:“只有这一个儿子,怎舍得让他远走?富贵自有天命,员外不必强求。”刘英上前对父母说:“孩儿无以为报,既然神人托梦,我情愿代弟弟一行,前往京都奏报。若能谋得一官半职,回来便让弟弟承袭。”长者欣然同意,准备银两,打点刘英起程。

次日,刘英告辞,长者再三叮嘱:“若有好事,切莫负心。”刘英应诺离去,一路向东京进发。不久便到了京城,寻客店安顿下来。次日饭后,他径直来到朝门外,揭下了榜文。守军将他捉去见王丞相,刘英先通报籍贯姓名,然后说出玉印下落。王丞相大喜,立即命军牌将刘英送到馆驿等候。

次日,王丞相入朝奏知仁宗。仁宗询问宫中嫔妃,张娘娘才想起中秋赏月深夜,她同宫女在八角琉璃井边,伸手取水时不慎将玉印落入井中。派人下井查看,果然找到玉印。仁宗宣刘英上殿,问他如何知晓玉印下落。刘英如实禀报,称是神人梦中告知。仁宗欣慰道:“想来是你家积有阴德。”又问刘英自幼是否读书,刘英回答未曾入学。仁宗道:“你既未读书,难以胜任监政之职。”于是降旨封刘英为驸马,将偏后黄娘娘的二公主许配给他。刘英谢恩,欢喜不已。过了几日,朝廷为刘英设立驸马府,他一时显赫,权势无比,便不再念及旧恩。

崔长者自刘英走后,两个月来朝夕盼望,却杳无音讯。一日,有人从东京回来,传说刘英已被招为驸马,极为显贵。长者当即吩咐家人小二陪同崔庆前往京城。崔庆拜辞父母,踏上行程。正是:此去并非图荣贵,却惹艰险险丧身。

崔庆与小二离家后,行程四十多日,抵达东京。崔庆寻店安顿,次日便去寻访驸马府。有人告知:“前面喝道而来的就是驸马。”崔庆立在一旁等候,只见刘英端坐马上,气势昂然地过来。崔庆故意上前,想与他相认。刘英见状,喝道:“何人冲撞马头?”下令军牌将他捉下。崔庆惊道:“哥哥为何如此生疏?”刘英怒道:“我哪来的兄弟?”不由分说,将他拿进府中,重责十棍。可怜崔庆被打得皮开肉绽,两腿血流,随后被关进狱中。正如古人所言: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崔庆被囚狱中,举目无亲,饮食断绝。小二在店中得知主人遭难,想去探望却无法进入。崔庆向狱卒哀诉情由,狱卒心生怜悯,时常接济。但崔庆自幼娇生惯养,怎能忍受这般苦楚?一日饥渴难耐,想吃肉食时,忽见墙外一只黑猿攀树而入,手持一片热羊肉献给崔庆。崔庆忽然想起:“这只猿猴是父亲洪水时救的。”便接过羊肉吃下。此后,黑猿每隔几日就送食物进来,狱卒得知缘由后叹息道:“禽兽尚且知恩图报,有些人却不如啊!”于是任由黑猿往来。

一日,墙外十多只乌鸦聚集在狱中,哀鸣不止。崔庆猜想莫非是父亲救的那些乌鸦,便说:“你们若可怜我,就替我带封信给父亲。”乌鸦似乎听懂了,都飞向前来。崔庆向狱卒借了纸笔,写好书信,系在乌鸦脚上。乌鸦飞走后,不到十日便飞回崔家。当时崔长者正与张氏在厅上念叨儿子杳无音信,忽见乌鸦飞落桌前,脚上系着一封信。长者解开一看,竟是崔庆的笔迹,信中详述了刘英忘恩负义及自己在狱中受苦的情形。长者读罢大哭,张氏问明缘由后悲痛道:“当初叫你别收留此人,果然恩将仇报,害我儿身陷囹圄,如何是好?”长者道:“鸟兽尚且知义,他竟如此负恩!我只得亲自去东京探个虚实。”张氏催促:“孩儿受苦,速去速回。”

次日,崔长者备好行李,辞别妻子前往东京。正值残冬,路上朔风扑面,寒冷难行。一日抵达东京,寻店安顿。清晨正要出门打探消息,忽见家人小二衣衫褴褛,在廊下乞讨。小二一见长者,上前哭诉受苦觅食的经历,两人抱头痛哭。长者问明详情,仍不信刘英会如此,想去驸马府见他一面,却被小二死死拉住,生怕遭毒手。

正说着,有人报驸马驾到,众人纷纷回避,长者立在廊下等候。刘英走近时,长者唤道:“刘英我儿,如今享了富贵,竟不念我了?”刘英抬头认出是崔长者,却毫不理会。长者不肯罢休,一直跟在马后,却被挡在府门外。

长者愤恨不已:“不认我父子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我儿囚禁狱中受苦?”随即前往开封府告状。恰逢包拯行香回衙,长者跪在马前递上状纸。包拯将他带回府中审问,长者哀诉前情,悲痛不已。包拯让长者在府廊下居住,差公牌到狱中传问狱卒:“有崔庆此人吗?”狱卒回复:“某月某日入狱,饮食不济,十分狼狈。”包拯审明情况,命狱卒善待崔庆。

次日,包拯派人请刘驸马到府中饮酒。刘英闻听包拯相请,欣然赴席。包拯将他延入后堂,吩咐军牌:“今日我要审理崔庆一案,你们紧守府门,不许闲杂人等出入。”军牌领命,关闭府门,然后摆上筵席。包拯请刘英上座,刘英推辞不过,笑着坐下。酒至半酣,不再添酒。包拯故意怒道:“为何不添酒?”厨下禀报:“酒已用尽。”包拯笑道:“难得请驸马,既然没酒,用水斟也无妨。”侍吏提来一桶水,包拯用大瓯斟水,先递给刘英:“驸马大人,权饮一瓯。”

刘英以为包拯怠慢,怒道:“包太尹好欺负人!我乃朝廷贵戚,谁敢不敬?哪有请客用水当酒的道理?”包拯道:“驸马莫怪,众人要敬你,偏我不敬。今年六月你还想饮一河之水,一瓯水怎饮不得?”刘英听罢,毛骨悚然。此时崔长者上前,指着刘英骂道:“负义之贼!今日负我,日后必负朝廷,望大人作主!”包拯下令拿下刘英,除去官带,押至阶下,责打四十棍,投入狱中令其招供。刘英自知理亏,如实招认。包拯给他戴上长枷,囚禁狱中。

次日,包拯上疏奏明仁宗。仁宗宣召崔长者至殿前审问,长者将前事奏明。仁宗称赞长者重义,下旨:“刘英冒功忘义,残虐不仁,判死罪;崔庆授武城县尉,即日赴任;崔长者平素好善,令有司建‘义坊’旌表。”包拯接旨后,请出崔庆,换上官服,领取文凭赴任。当年冬天,刘英被处决。京城百姓传扬此事,都称崔长者夫妇行善积德,终得善报;刘英作为屠户之子,恶念不改,终遭恶报。包公断案,何其严明!

第六十回究巨蛙井得死尸

断云:

义士含冤蛙鸣冤,奸人伏法罪难逃。

包公断案如明镜,千载美名传朝堂。

话说浙西某县,城里有个叫葛洪的人,家世富裕,东西两庄囤积了大量粮食。葛洪为人极为善良,仁德之心惠及万物。一天,有个种田老翁提着一篮活蛙来卖给葛洪,葛洪问:“老翁这蛙从哪里来的?”老翁说:“今日路过龙王庙前的水窟,见这些蛙在那里饮水,就用网罩住送来给主人。”葛洪说:“难得你送来卖我。”便让家童取来七十文上等铜钱给老翁。家童把钱交给老翁后,将活蛙提到厨房,葛洪吩咐留着明日待客。

当晚,葛洪提着灯进厨房,忽然听到好像有众人喧闹的声音。他疑惑道:“家人都去外房休息了,怎么喧闹声不停?”于是到水缸边倾听,声音竟出自缸中。葛洪揭开缸盖一看,原来是一缸活蛙在里面喧叫。他心想:“今日老翁说这些蛙聚在龙王庙前的水窟里,那地方极为灵异,况且我平素不忍食用活物,这些蛙如此奇异,怎能忍心烹煮?”第二天一早,他让家童把这些蛙放到龙王潭中去了。

不到两个月,葛洪的朋友陶兴来了。陶兴家住城东,为人狠毒,吝啬狡诈,只知道奉承葛洪,因此葛洪也没疏远他。一天,葛洪派人请陶兴来家,设酒款待。饮到半酣,葛洪对陶兴说:“我与贤弟相交多年,常以知己之事商议。如今有一事,想和贤弟商议能否决断。”陶兴说:“小弟家贫,多得贤兄照顾,若有事需要帮忙,即便赴汤蹈火也不推辞,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葛洪说:“不是别的事,我继承祖上家业,略有余财,想收购些货物前往西京一趟,又担心路途遥远。我打算问问术士吉凶,若允许前行,就请贤弟相陪。”陶兴听了,心中顿生邪念,却故作笑容答道:“贤兄要去西京,先问术士可否,这很对,只是担心尊嫂知道了不允许,白费心机。”葛洪说:“若允许我去,嫂子也阻拦不得。”陶兴说:“石板桥头有位胥先生,占卜极灵,可去问问他。今日已晚,明日一早约兄同去。”酒罢,陶兴告辞而去。

陶兴回家后,暗自欢喜好运来了。次日天未亮,他先到石桥见胥先生,约定说:“一会儿葛洪来占卜,你只管说好话允许他去,我自会重谢。”说完离去。胥先生正疑惑间,葛洪果然同陶兴来到桥头。葛洪拱手作揖,询问出行的吉凶。胥先生应命祈祷后,掷出金钱,得到一卦名为“归昧”,其实是不祥之兆。他本想明说,却见陶兴用眼色示意,便说:“此卦中平,你去无妨。我写下占辞,你仔细玩味牢记。”占辞写道:

欲问前程事可疑,底深十丈虑君楼。

同途有意诚非伴,万事由天数莫移。

胥先生写完,葛洪接过记下,付了卦钱,与陶兴回家商议。陶兴说:“胥术士说你去无妨,何必疑虑?”葛洪觉得有理,便与陶兴约定:“此去卢家渡有十七日旱路,之后下船走水路。你先去卢家渡等候,某日我装载货物便来。”陶兴告辞而去。等葛洪的妻子孙氏知道此事,想坚决阻拦时,葛洪的货物已运离本地。临行前,孙氏以儿子年幼为由仍想劝阻,葛洪说:“我意已决,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就回。你只要谨慎持家,看顾幼子,其他无需嘱咐。”说罢登程离去,孙氏掩面怅恨,回到房中。

陶兴先在卢家渡等了七日,才见葛洪到来,心中大喜。两人把货物装上船,陶兴便心生毒计,对葛洪说:“天色渐晚,和兄长到前村饮几杯再回渡口投宿,明日一早开船。”葛洪依言,随陶兴到前村黄家店买酒畅饮。陶兴连连劝酒,葛洪不觉醉倒。黄昏时分,陶兴催促他回船歇息。葛洪醉意朦胧,同陶兴走到新兴驿旁,路边有一口古井,深不见底。陶兴四下张望无人,猛地一推,葛洪措手不及,跌落井中。可怜他平素良善,今日竟遭此横祸。

陶兴谋害葛洪后,连忙回到船上,雇了艄公,次日一早开船离去。到西京后,他转卖货物,恰逢物价上涨,赚了双倍利息回来。他将银两留了一半,竟送到葛家见嫂子孙氏。孙氏一见陶兴回来,便问:“叔叔回来了,葛兄怎么没回?”陶兴说:“葛兄就是好事,逢店饮酒,听说有胜景就去游览,已同我归至汴河,遇到知己,被拉去登某寺游玩。我不耐烦,先带银两回来交给尊嫂,他不几日就回。”孙氏信以为真,备酒招待他离去。

过了两日,陶兴为遮掩真相,心生一计,秘密让土工从乱葬岗拾来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丢在汴河口,将葛洪平日系的锦囊缚在尸体腰间。第三日,他到葛宅对孙氏报信:“尊兄连日未归,近来听过往的人说,汴河口有一人渡水溺死,暴尸沙上,莫非是葛兄?可派人去看看。”孙氏大惊,忙令家童去看。家童见尸体面貌腐烂难辨,搜身时见腰间系着锦囊,解下回报:“主人面貌腐烂难认,只有腰间系着此物,特解来给主母看。”孙氏一见锦囊,顿时悲泣:“这是我母亲缝制的,丈夫出入常带不离,死者必定是葛某无疑了。”举家哀伤,让人前去用棺木将尸体盛贮。

陶兴见葛家做完超度法事,又来见孙氏,抚慰道:“死者不能复生,尊嫂只需小心看顾侄儿长大即可。”孙氏对他的话深感欣慰。将近一年后,陶兴谋得葛洪的资本,已成大户,自认为此事再无人知晓。

一日,包拯巡察民情,路过浙西,在新兴驿歇马。他正坐在公厅前,见一只活蛙两眼圆睁,似有告状之意。包拯觉得奇怪,让公牌跟随青蛙走去。离公署一里多有一口废井,青蛙跳入井中不再出来。公牌回报,包拯道:“井里必有缘故。”立即叫来里正,让工人下井探查,发现一具死尸,急忙命人吊上来检验,尸体颜色尚未变化。勘察问乡里人是否认得此尸,都不认识。包拯怀疑是枉死,令搜身,发现一张新办的路引,上面乡头姓名清楚。

包拯记下,派李超、张昭二人到某县拘来葛洪的亲人询问,亲人说:“某日因过汴河口被水溺死。”包拯审问后更疑:“他们说已溺死,为何又在井里,难道一人能有两处死法?”再唤其妻孙氏来问,孙氏所述与前相同。包拯让她认尸,孙氏见了,抱尸痛哭:“这正是我的丈夫!”包拯问:“那溺死的为何也说是你丈夫?”孙氏说:“因见丈夫的锦囊才认定,所以不疑。”包拯让看尸体身上有无锦囊,孙氏寻找后不见。

包拯细问其夫来历,孙氏将当日同陶兴去东京买卖的情况诉说一遍。包拯道:“必定是陶兴谋杀,解下锦囊系在他人尸体上,取信于你,瞒过此事。”又派李、张二人拘来陶兴到公厅审讯。陶兴起初不肯招认,包拯令抬来死尸作证,陶兴惊惧难抵,只得供出谋杀实情。包拯写成文案,判陶兴偿命,追家财还给孙氏。

判决后,包拯将青蛙代夫伸冤之事告知孙氏,孙氏才说出丈夫生前放蛙的缘由。包拯感叹:“难道是你丈夫一念之善惠及万物,所以青蛙也以重情报答?”随后让孙氏带丈夫骸骨归葬。后来葛洪的儿子读书登科,官至节度使。包公断案之神,千古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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