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的秋夜格外清冷,月光洒在青石巷里,泛着青白的光。我攥着刚收到的匿名请柬,指尖被烫金的“七月十五,望君赴约”字样硌得生疼。请柬边角绣着盏栩栩如生的天灯,烛火处却用朱砂点了个诡异的红瞳。
作为民俗摄影师,我常年奔走于各地记录古老习俗,这封请柬却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寄件地址只写着“安顺镇望乡台”,那是个地图上都查不到的地方。但照片里精美的天灯仪式深深吸引了我——夜幕下,上百盏天灯冉冉升空,灯面上绘着的人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宛如活物。
辗转三天,我终于在群山深处找到了安顺镇。镇子被浓雾笼罩,木质吊脚楼歪歪扭扭地悬在崖边,屋檐下挂着褪色的白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村口老槐树上贴着泛黄的告示:“戌时闭户,禁燃明火,违令者——”后半句被风雨侵蚀,只剩斑驳的墨迹。
“姑娘是来参加天灯节的?”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身看见个佝偻的老妇人,她裹着灰黑色头巾,露出的半张脸布满褐色的老年斑,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手中的请柬,“跟我来吧,天快黑了。”
跟着老妇人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巷道,一座巍峨的祠堂出现在眼前。朱漆剥落的大门上画着巨大的天灯图腾,烛火处同样点着红瞳。祠堂内挤满了村民,他们穿着素白麻衣,面容木然,见我进来,齐刷刷地转头,目光像冰锥般刺在我身上。
“外来人,可知天灯节的规矩?”主祭人是个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他手持桃木杖,杖头挂着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天灯载魂,一去不返。今晚你若点灯,就要将自己的魂魄献给灯神。”
我心里一惊,刚想开口拒绝,老妇人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掌心冷得像块冰:“来都来了,哪有走的道理?”说罢,她将一盏天灯塞到我手里。灯面用桑皮纸糊成,上面画着个陌生女子的脸,眉眼间竟与我有几分相似。
夜幕降临,祠堂的大门轰然打开。村民们举着天灯,沉默地走向村外的悬崖。月光下,上百盏天灯连成一条蜿蜒的光河,灯面上的人脸在风中扭曲变形,发出窸窸窣窣的低语声。
“时辰到了,放灯!”主祭人高举桃木杖,铜铃疯狂作响。村民们将天灯抛向悬崖,火焰瞬间照亮夜空。我惊恐地发现,每盏天灯升空时,都有一缕白雾从村民的口鼻中飘出,融入灯中。
我握紧天灯想逃,却发现双脚动弹不得。老妇人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她扯下头巾,露出布满裂痕的脸,眼窝里空空如也,只有两缕黑烟在其中翻涌:“五十年了,终于等到和我长得一样的人。灯神说了,只要找到替身,我就能解脱......”
我的天灯突然自燃,火焰顺着指尖灼烧上来。恍惚间,我看见灯面上的女子冲我露出阴森的笑容,她的脸开始与我重叠。主祭人癫狂地大笑:“献祭开始!”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越的钟响划破夜空。一道白衣身影从天而降,手中拂尘扫过,燃烧的天灯纷纷熄灭。是个年轻道士,他剑眉星目,腰间悬着的八卦镜泛着金光:“玄阴之地,竟敢用活人献祭!”
道士挥出符咒,村民们身上的白雾被强行抽出,重新凝聚成人形。我这才看清,他们都是早已死去的人,身体上布满伤痕。老妇人的魂魄发出凄厉的惨叫:“我们不想害人!是灯神逼我们的......”
道士脸色凝重,望向悬崖深处:“五十年前,这里本是个安宁的村庄。但有人为了永生,用禁术召唤灯神,以村民魂魄为祭。灯神虽被封印,却留下诅咒,每逢七月十五,就要寻找替身。”
说话间,悬崖下传来震天动地的咆哮,漆黑的雾气冲天而起,凝聚成巨大的灯神虚影。它的身体由无数扭曲的人脸组成,每只眼睛都是燃烧的天灯。“把魂魄交出来!”灯神的声音震得地动山摇,“不然,我就毁掉整个村子!”
道士祭出桃木剑,剑身刻满的符文发出耀眼光芒:“今日,我定要斩除这邪祟!”激烈的打斗中,我捡起地上的天灯,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以血为引,破其真身。”
我咬牙割破手掌,将鲜血滴在天灯上。天灯顿时化作一道红光,直冲天灯神的心脏。灯神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开始崩解。道士抓住时机,将八卦镜重重砸向灯神。轰然巨响中,灯神化作万千碎片,消散在夜空。
一切归于平静后,村民们的魂魄向我和道士深深鞠躬,他们的面容终于有了血色。“谢谢你们,让我们解脱了。”老妇人的声音不再阴森,反而带着感激,“这座村子,也该安息了。”
道士收起法器,对我说道:“你身上有股特殊的气场,或许这就是你被选中的原因。不过记住,有些古老的习俗,背后藏着的不一定是美好。”
离开安顺镇时,天已经蒙蒙亮。回望那座被晨光笼罩的村庄,我看见村民们的魂魄站在屋顶上,冲着我微笑。他们的手中,举着真正的天灯,温暖的烛火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而我知道,这个关于天灯的秘密,将永远留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