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锋正在帐中查看舆图,就有士兵来报,“侯爷,陆姑娘又回来了。”
綦锋眉头一紧,丢了手里的舆图,快步出了军帐。
打眼一看,先前离开的二十余人,现在回来的不到十人。
他的心猝然揪紧,难不成最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快速在人群中搜寻,陆盛楠呢,陆盛楠呢?!
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慌乱,让他嘴唇抖得咬都咬不住。
就在心跳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的时候,一抹淡绿的身影撞进了他的眼中,少女端坐在马上,眉目舒朗洒脱,神色骄傲从容。
堵在胸口的这股气,终于可以深深呼出,綦锋紧紧攥了攥拳头,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四肢和头皮都在发麻。
紧接着,他刚要弯起的眉眼更加倏地瞪大,因为在陆盛楠的马队后头,几个被绑了手坠在队伍最后的人中,赫然踉跄走着靖王!
靖王被陆盛楠捉了!
那个他原本担心会对陆盛楠下手的人,现在成了陆盛楠的俘虏!
实在太令人惊讶,也太不可思议!
没等綦锋反应过来,已经有人高呼,“靖王捉到了,陆姑娘捉到了靖王!“
陆盛楠也终于看到了綦锋,她在马上探了身子,挥着手,“侯爷!侯爷!”
夕阳将她的笑容镀上了一层金光,见之便让人心头温暖、快活。
綦锋再不见寻常的冷静克制,笑容灿烂地迎着陆盛楠奔去……
靖王被押送回京的当天,陆盛楠和綦锋也随同一并回了京城。
老夫人得了消息,早早地守在城门外,见到二人并肩走来,她狠狠瞪了他们两眼,“都给我回家吃饭!”
綦锋暗暗拉了陆盛楠的手在掌中捏捏,低头凑近她的耳边,“还得是你,换做是我,祠堂的门早开了等着我了。”
陆盛楠嗔他一眼,快步走上去,挽住老夫人的胳膊,“您做了什么好吃的,我都饿死了。”
老夫人停了步子,扭身温柔望她,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好孩子,辛苦你了。”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生死一线的艰险让她接连几日都夜半梦魇,如今被老夫人一心疼,泪便浮上了眼角。
老夫人赶忙拥住她,轻轻拍着后背安抚她,“没事了,我们回家。”
第二日,靖王就被幽禁在了京中的王府,皇帝下了令,一辈子不许他踏出王府半步,靖王的妻妾子女连同老太妃,都被贬为庶人,一并就地幽禁。
靖王再不会得到亲人的任何消息,而他的亲人们,也不会知道他的死活。
留着一丝希望,就不甘心早早赴死,所以,就会更加长久地活在煎熬里。
如此,也真不算轻判。
靖王被拖出明德殿的时候,恶狠狠瞪着皇帝,“你自己的亲舅舅都不看好你,你觉得你这个皇位坐得稳吗?!”
皇帝淡淡垂眸,轻轻冷笑出声,“萧王做了什么,朕从来就知道,曹府不是五十万两,是五百万两,可对?”
靖王猩红的眸子眯了眯,他狠狠盯着皇帝,牙关紧咬。
“他故意怂恿綦锋带兵平乱,也是得了你的授意,哼,你们倒更像一对亲舅甥。”
他冷冷一笑,摇摇头,挥手让人将靖王带下殿去。
紧接着,萧家被夺爵查封,太后在佛前跪到半夜,直到皇帝松口不会要萧家任何人的命,她紧绷的眼角才终于垂下泪来。
萧贵妃在明德殿外跪到晕倒,太后将人接了去,“往后,就好好陪陪姑母,我们相伴。”
萧贵妃红肿的眼中尽是绝望。
“没事,萧家再没有女儿会来这宫里受罪,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太后摸着萧贵妃的头,嘴角微微扬起。
萧岐自请去陇安戍边的当天,陆盛楠也接到了陇安的来信,她娘又生了个儿子,陆瑾给取了名字叫陆启瑞,陆瑾信里说老三很听话,生的时候没让她娘受罪,生出来也不哭不闹,吃饱了就睡,好带得很。
陆盛楠搂了轩哥儿好一通逗弄,“你开不开心。”
轩哥儿咯咯笑,“心。”他只会跟着说一个字,连姐姐都不会叫,嘴笨得很。
与蔡铃儿结伴而来的苏九娘却极其喜欢轩哥儿,说以后生儿子,也要生轩哥儿这样的,嘴巴可以笨一点,手脚却一定得麻利。
随在一旁的江百川暗暗撇嘴,他的儿子,怎么可能嘴笨,没有老爹舌战群儒的本事,也该是能言善道、巧言善辩。
蔡铃儿也有丝羞赧地告诉陆盛楠,大榭平了靖王的叛乱,与北夏的和亲也已提上日程,北夏老皇帝一日三催,要求慕容景程尽快回北夏完婚。
端王爷却舍不得,说最少要等半年,慕容景程干脆日日去王府磨他,终于磨得他同意,三个月后先在京中完婚,再回北夏举行婚礼。
慕容景程递了信回去,老皇帝让他干脆在大谢做上门女婿得了,不回北夏都成,他的皇位以后传给他的大孙女,让他把大公主早些给他送回去!
三人的婚事便都定在了三月后,綦锋、江百川、慕容景程都要在腊月里最好的日子成婚,谁都不让谁。
于是,陆盛楠、蔡铃儿和苏九娘便在同一天出嫁了。
腊月二十,金乌西坠,晚霞如胭脂泼洒天际,王府大街被十里红妆铺成流霞溢彩的河。
东西两扇朱漆大门,同时走出两个新娘。
西侧的台阶下,八人抬的描金喜轿,轿帘坠着硕大的南珠,每颗都有鹅卵大小,华贵异常。
新娘子凤冠霞帔,十二名宫娥捧起金线绣着九凤朝阳的裙裾,袖口垂落的珊瑚流苏扫过玉阶,叮咚声混着礼乐直上云霄,
蔡铃儿团扇遮面,绝色的侧颜,美得不可方物。
慕容景程一身大红锦绣华服,端坐马上,面如冠玉,举手投足尽显贵胄威压。
东侧的朱门下,苏九娘一身利落的大红嫁衣,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绣着并蒂莲的金线团扇,藏着细碎的金箔,轻轻一晃便金芒四射。
江百川看她玩闹地悄悄转着手里的团扇,勾起的唇角显出丝丝无奈,他拱手跟众人道贺,发间的羊脂玉簪折射出柔和的光,潇洒得恍若谪仙。
而与此同时,朱雀大街,紧挨着的两扇朱门由红丝绒地毯相连,密排的琉璃宫灯投出绚烂的光,仿佛搭起了一座梦幻的桥。
陆府正堂内,綦锋跟陆盛楠正在拜别高堂,陆瑾和李氏望着面前的一双碧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父亲、母亲。”綦锋郑重磕头,“此生契阔,綦锋发誓,定要一生守护盛楠,不离不弃。”
陆瑾点头,“楠姐儿就拜托贤婿了。”
李氏取了帕子暗暗擦了擦眼角的泪。
她盼了这么多年,楠姐儿真的要出嫁了,却原来心里会这般难捱。
昨夜她硬是赖着跟闺女睡在一起,搂着她,拍着她的背,像儿时般哄她,“娘的楠姐儿,一定要好好的,綦锋要是敢欺负你,娘就替你去收拾他。”
陆盛楠低低地笑,又悄悄落泪。
等陆盛楠一身大红拽地嫁衣由喜婆搀扶着缓缓步出陆府大门时,身后猛然传来轩哥儿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第一次叫出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