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谷口的硝烟与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尽,虎牢关大营帅帐之内,却已是灯火通明,气氛却与之前的豪情略有不同。
伍云召、杨再兴、裴元庆三人并肩而立,甲胄之上尚带着激战的尘土与不易察觉的血痕,齐齐朝着帅位上的君墨渊单膝跪下,神色间带着几分懊恼与愧疚。
“大王!”伍云召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却难掩一丝遗憾,“末将指挥不力,虽重创杨林,却未能将其生擒或斩杀,致使其率残部逃脱,请大王治罪!”
杨再兴紧随其后,抱拳道:“大王,杨林老贼狡猾,我等追之不及,实乃大意了!请大王责罚!”
性如烈火的裴元庆更是瓮声瓮气地捶了捶自己的胸甲:“大王!都怪俺无能,若是再多留些后手,定不叫那杨林老匹夫跑了!
俺请罪!”他虽未直接参与伏击指挥,但作为帐下猛将,眼看大鱼溜走,亦是心有不甘。
君墨渊见状,连忙起身,快步走下帅位,亲手将三人一一扶起,脸上带着温和而自信的笑容:“三位将军何罪之有?
此战,诸位浴血奋杀,以八万之师,一战击溃杨林七万精锐,歼敌五万有余,已是天大的功劳!那杨林不过是侥幸逃脱罢了。”
他轻轻拍了拍伍云召的肩膀,朗声道:“云召将军不必介怀。杨林老匹夫,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经此一役,他麾下精锐尽失,已成丧家之犬,不足为虑!日后擒他,易如反掌!”
见君墨渊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温言抚慰,三人心中皆是一暖,对君墨渊的敬佩与归心又深了几分。
“谢大王宽宥!”三人齐声道。
君墨渊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目光转向一直侍立在侧,神色沉静,文士打扮,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气度的中年男子,对着伍云召郑重介绍道:“云召将军,本王为你引荐一位重要人物。”
伍云召顺着君墨渊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人面容清癯,双目深邃,透着洞察世事的智慧光芒。虽未着戎装,却让人不敢小觑。
“这位,便是我军的大元帅,药师,李靖!”君墨渊语气中充满了信任与倚重,“药师深谙兵法,运筹帷幄,乃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我瓦岗能有今日之局面,药师兄居功至伟!”
伍云召闻言,心中一凛。李靖之名,他亦有所耳闻,乃是当世有数的大才。他先前只知君墨渊麾下猛将如云,却不知还有这等帅才辅佐。
此刻见君墨渊如此郑重其事地介绍,便知此人在瓦岗军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他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一步,对着李靖恭敬抱拳:“原来是李大元帅!末将伍云召,见过大元帅!日后还望大元帅多多指教!”
李靖微微一笑,回礼道:“伍将军客气了。将军新近归顺,便立此不世奇功,实乃我瓦岗之幸。日后你我同殿为臣,自当戮力同心,共辅大王,匡扶天下。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君墨渊看着二人,抚掌笑道:“好!有药师兄运筹全局,有云召、存孝、再兴、元庆、罗成诸位将军冲锋陷阵,何愁大事不成!”
瓦岗大营内君臣相得,气氛融洽。
与此同时,数十里之外的隋军与各路诸侯联军大营,却是愁云惨淡,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杨林带着不足两万的残兵败将,盔歪甲斜,人人带伤,狼狈不堪地逃回了联军主帐。
当他那张老脸苍白如纸,身上血迹斑斑,几乎是被人搀扶着走进大帐时,帐内原本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的窦建德、刘黑闼、李子通等人,心都凉了半截。
大帐之内,残灯摇曳,映照着几位诸侯难看的脸色。
“咳咳……”杨林坐在一张胡床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气息依旧不稳。
窦建德看着杨林这副模样,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呵呵,杨老王爷,这回可好?
局势可算是彻底转换过来了吧?咱们这五十万大军,说句不好听的,还没怎么跟那君墨渊的主力正经掰过手腕呢,被楚王麾下的伍云召那厮,一下子坑走了二十万精锐!”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李子通,继续道:咱们前前后后攻打虎牢关,又折损了将近十万弟兄。
如今杨老王爷您这一败,七万大军只回来了这点人……算来算去,咱们手里还剩下多少?
二十万?恐怕都勉强!那君墨渊呢?收编了伍云召的人马,再加上他原有的兵力,少说也有四十万!
这仗,我看是没法打喽!不如趁早散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免得把这点家底也赔个精光!”
窦建德这番话,可谓是诛心之言,直接将联军最后一点遮羞布都给扯了下来。
杨林听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征战一生,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更让他憋屈的是,窦建德说的句句是实情。
仅凭这二十万残军败将,士气低落至此,如何还能与兵锋正盛、士气如虹的瓦岗军抗衡?
他心中清楚,败局已定,只是那份不甘与骄傲,让他无法轻易开口承认。
一直沉默的汉东王刘黑闼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双目赤红地指着楚王李子通的鼻子破口大骂:“李子通!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看看你干的好事!连自己手下的心腹大将都管不好!那伍云召是你的人吧?
啊?他娘的,说反就反,还直接带着二十万大军投了君墨渊!二十万啊!那是二十万条人命,二十万张嘴!就这么白白送给了敌人!你还有脸坐在这里?!”
李子通被骂得狗血淋头,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却又不敢直接与刘黑闼翻脸。
他本就因伍云召之事理亏,此刻更是底气不足,只能期期艾艾地辩解道:“刘……刘贤弟,此言差矣!
那伍云召狼子野心,包藏祸心,本王也是被他蒙蔽了!人心隔肚皮,谁能想到他会做出这等背主求荣之事?
本王……本王也是受害者啊!”
“受害者?”窦建德冷哼一声,接过话茬,“我看,最大的受害者,是我们这些被你拖下水的盟友!
若不是你的人马出了这么大纰漏,我等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帐内气氛剑拔弩张,昔日的盟友,此刻已然反目。杨林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这个所谓的讨逆联盟,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