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暮雪哪见过这阵仗，眼前除了沾血的刀刃就是断气的尸体，她整个人贴在林清婉身上，僵硬着颤抖。
林清婉也怕。
在她预料的各种死法里没有这种被乱刀砍死、身首异处的惨状。
唐侍郎的人蜂拥而至，精卫再善战也架不住车轮战的消耗，她们被逼至墙角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身前护卫越来越少，唐侍郎阴鸷的目光远远锁住了林清婉。
林清婉心里打鼓，面上却还能维持冷静自如。
唐侍郎踏着一地的血走过来，若目光能杀人，她大概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沈序摆脱纠缠重新回到林清婉身前时，浓烈刺鼻的血腥味让她忍不住眼皮直跳。
“沈侍卫后背···”暮雪瞧着那滋滋往外冒血的伤口，牙关都在打颤，不敢往下说。
秋红手心全是冷汗，“一定要保护好夫人。”
暮雪咬着牙，“我、知道。想动夫人就先踏着我的尸体过。”
林清婉自幼不被疼爱，养母给她的只有无尽自责和愧疚，小时候她常常觉得自己不该活在这世上，继而无论遇到什么事，也都觉不配得到保护。
死亡其实是她唯一觉得安全的事情。
后来回相府认亲，她虽性子倔强，想办法护着自己，可内心知道还是被厌倦的。这种讨厌比养母带给她的折磨还更难受。
所以她才那么容易相信敬王，但花圃一事后，她心底深处加重的依然是对死亡的向往。
要是没有太子和小殿下，在相府落败后她一定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去死。
那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但现在，暮雪、秋红以及面前带伤的沈序，他们的存在像一把铲子挖开了她心底深处的不配得感。
有人愿意为她死，还有很多人因为保护她在流血。
枫儿说宁愿跟她一块儿死也不想独活。
她何德何能。
林清婉在短短一瞬间被挖起深埋心底的毒瘤，割破、流血，然后治愈。
“唐侍郎，这是东宫。”沈序横剑身前，冷眸看着走过来的唐侍郎，“谋逆之罪株连九族，唐侍郎当真想好了？”
唐侍郎邪笑一声，“胡说八道！本官奉陛下之命为太子除去这狐狸精，何来谋逆。”
沈序：“夫人并没下毒，害死猫的是苏侧妃身边的侍女翠儿，事情已经查清！”
唐侍郎冷哼，“本官把话给你们说明白，事实只有一个，就是婉夫人害我女儿不成，祸乱东宫！”
“沈侍卫敢抗旨不遵？”
唐侍郎举起明黄色的诏书，“现在放下兵器，把人交出来，本官就不与你们计较。”
气氛绷得非常紧，但没有一个侍卫放下兵器。
“娘，你让我出去！”
唐云被母亲抓着挣脱不开，听到外头父亲的话更是冷汗连连。
“你出去也没用。”唐夫人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除了婉夫人，你以后在太子身边只有受不尽的委屈！”
唐云无奈，“就算没有她，太子也不会喜欢我！”
“他不喜欢你，但他喜欢你爹手里的兵权，为了这个，他也会好好对你的。”
唐云深感无力，这件事让她唯一看清的就是父母所谓的疼爱。
“太子将来要做皇帝，婉夫人不会是唯一被宠，以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难道你们能把每个都杀干净吗？”
唐夫人愣了一瞬，“以后再说以后。现在你听话，别给你父亲添乱。”
“好不容易出师有名，杀了那狐狸精，就算太子回来也不能把咱们怎样！”
唐云打了个冷颤，忽然不再挣扎。
唐夫人松了口气，“云儿听话，我和你父亲不会害···”
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唐云打昏了。
唐云把母亲慢慢放在榻上，吸了吸鼻子吩咐目瞪口呆的嬷嬷和侍女，“照顾好母亲。”
她提了剑踹门而出。
沈序被唐侍郎的人纠缠着，双拳难敌四手，秋红和暮雪也受了伤，唐侍郎锁着林清婉纤瘦的背影，拉弓上箭。
“太子为你冷待云儿，让我唐家丢尽颜面。”
“日后唐家要做世家之首，云儿大婚那日的事会是唐家一辈子的污点，只有杀了你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弓弦拉到极致发出的一点轻微震动，林清婉竟然都能捕捉到。
她呼吸停滞，两条腿本能往前跑。
唐侍郎开始松手指，“太子心尖？呵呵，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为了你不要这天下！”
羽箭脱弓。
林清婉觉得一阵凉风直逼后脑，如同被无形的网笼罩，死亡之气将她包裹。
真要这么死吗？
枫儿会难过的···
还有太子殿下，她还没来得及恭喜他打了胜仗。
她答应要给太子好好带孩子的，如今食言了怎么办？
她也答应帮太子挟制太子妃和唐家的，可她没做好。太子以后会被唐家威胁吗？
林清婉死到临头想得最多的居然是赵琮。
可惜新婚夜没喝成合卺酒，也不知死了之后能不能冠他的姓，若不能，她就是个孤魂野鬼···
前头是死路，她也跑不动了。
林清婉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息，睫毛湿漉漉颤抖着，不甘心就这么闭了眼。
“夫人！”
“夫人！”
好几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传入耳中，林清婉知道这次躲不过，是真的要死了。
奇怪，心情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更平静。
下一秒，仿佛锋利的箭头已经碰到了头发···她努力想闭上眼睛。
“啪！”
羽箭被砍断，箭首那端被唐云牢牢握在掌心，尖头已经没入林清婉头发了。
就差一点。
唐云瞳孔紧缩，立刻挡在林清婉身前，冷着一张脸和父亲对视。
唐侍郎怎么也没想到完美的局面被自己女儿破坏了。
“云儿！你干什么！”
唐云喘息着，“我才要问父亲到底想做什么！”
“在东宫大开杀戒，对太子的女人放冷箭，唐家几百口的人的脑袋都不要了是不是！”
唐侍郎皱眉，“别胡说八道，让开！”
他再次搭箭，心情却与刚刚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滚开！”
唐云站的笔直，“父亲不如把我也杀了，这样死总好过被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