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庙里变得格外沉寂,唯有雨声哗哗,敲打屋檐的动静。
男子们都被平王拽去帮忙抓绳子,姑娘家们有的害怕,便去了禅房躲避,也有的去了蓄水坝边观看情形。
而萧宝惠在月老殿里长跪不起。
她双手合十,红着眼虔诚恳求。
“信女愿用一生好姻缘,来换靖央平安无事。”
此时,康知遇也忍不住走到蓄水坝旁边。
竹影和寒露一直守在这里,两人都没有说话,目光全望着起伏的水面。
康知遇忍不住问她们:“郡主向来如此……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吗?”
竹影没有看她,却回答:“向来如此。”
康知遇回想自己听说的许靖央的生平经历,忽然发现——
昭武郡主是她所认识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敢跟命运叫板的人。
她总是在做旁人不敢做的事,一旦决定,从不回头。
康知遇下定决心,要留在这样的主子身边,她得帮许靖央做件事。
康知遇转身,飞快走了。
萧贺夜双眸紧紧盯着水面。
就在方才,许靖央已经游到了闸口附近,紧接着,她便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绳子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厉害,工匠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过。
他低声喃喃:“闸口水下的旋流,恐怕已经很厉害了,就怕郡主无法脱身。”
这当然也是萧贺夜最担心的。
就在这时,闸口的摇晃幅度忽然变小,像是被人在底下固定住了一样。
众人都不敢用手去擦脸上的雨水,紧紧地盯着水面。
工匠欣喜:“莫非郡主做到了!”
突然!
众人只见,那闸口虽不动了,但是水面出现了好多旋流漩涡,整个水面较之方才,还要更为波澜起伏!
工匠直呼:“不好!水惯流了!”
刚刚那么大的水流量忽然停下,自然会有回流的晃荡,想必靠近闸口的地方更是危险!
萧贺夜眼瞳一紧,立刻大喝:“拽紧绳子,往回拉!”
众人急忙齐心协力,谁曾想,绳子拉上来,竟是断的。
萧贺夜面色当即僵白。
他大掌抓住湿漉漉的绳索,这可是三股麻绳拧在一起的厚度,切口齐整,染了点血迹。
是许靖央断了绳子。
她出事了。
平王已经大步赶来,瞧见那抹血迹,瞳孔骤然紧缩。
他突然暴起,一把揪住工匠的衣领,声音陡然转厉:“给本王调水龙队来!把这破坝掘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黑羽的急呼:“王爷,万万不可冒险!”
只见萧贺夜已然脱去外袍,黑沉的俊容冰冷的快要结冰。
他低头检查腰上绳索,推开黑羽,利落地交代道:“本王下水寻人,没有危险,你叫他们拽紧绳子。”
正当他要跃入水中时,有人惊呼:“在哪儿!是不是郡主?”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蓄水坝的沿岸,一道身影趴在岸边,身子随着水波微微起伏。
萧贺夜不假思索,扑通一声跃入水中。
他飞快地游过去,当手触及许靖央的时候,摸到她冰凉的腰身。
“许靖央!”萧贺夜将她揽在怀里,剑眉紧蹙,观察着她的面容。
许靖央还醒着,只是有些使不上力气。
方才在闸口水下,她被断了的闸轴砸中腰身,当时右臂酸麻,失去力气。
好在她仍是忍着痛,在浑浊的水下摸到轮轴的位置,把木棍死死卡了进去!
只是不妙的地方在于,身上的沙袋严重影响她的动作。
许靖央飞快割去沙袋,草绳在她身后,却缠绕进闸口里。
不得已,许靖央割断绳子,怕萧贺夜也被拉下来,她将两头都切断了。
“王爷,我没事。”她说着,语气微低,“在这里喘口气,正想游回去。”
“还同本王开什么玩笑!”萧贺夜咬紧牙关,将她的胳膊搭在肩上,“抱紧本王。”
许靖央这次没跟他客气,借着萧贺夜的力道,她到了岸边,竹影和寒露双双赶上来,一把将她拖了上去。
还没等许靖央站稳,有人把衣袍兜头披在了她身上。
她抬头一看,平王狭眸猩红:“命大逞强,哪里受伤了?”
萧贺夜不给许靖央说话的机会,直接将她打横抱起,随后肩膀顶开平王。
“先让她去休息。”
萧贺夜将许靖央送去月老庙的禅房内,就急忙去搜寻药物。
寒露会医术,连忙赶来身边照顾。
但许靖央不能平躺在榻上,否则便是钻心的疼。
她自己踉跄着翻过来,趴下。
寒露剪开她湿漉漉的衣袍,和竹影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许靖央的后腰位置,被打出了一道青紫的痕迹。
听见她们俩的动静,许靖央抱着枕头,语气慢悠悠地说了句:“这腰跟着我,算是苦了它了,从前被砍伤,也撑了过来,只是青一块,好在不是东一块西一块。”
竹影哭出声:“大小姐,您不许说这种话,快呸呸呸。”
她哭完,门外又有萧宝惠抹着泪跑进来。
“靖央,你要是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公主别说丧气话。”
“对不起,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萧宝惠连忙轻轻拍打自己的嘴。
她紧紧握着许靖央的手,看着她后背青紫的伤,还看见了那两条疤。
想来是在战场上留下的,萧宝惠的热泪一滴滴地落下。
“等能下山了,我马上替你把太医院所有太医请来。”
就在这时,萧贺夜拿着药膏进来,萧宝惠立刻用被子轻轻盖住许靖央的后背。
“二哥,药膏给我,我来帮靖央涂。”她说。
萧贺夜却没有给出去,而是看了许靖央一眼,对萧宝惠道:“你去管管你四哥,他再发疯伤人,郡主怎么养伤?”
萧宝惠惊讶:“我哥又怎么了?哎呀,真会添乱!靖央,我去去就来。”
她飞快出去了。
萧贺夜看着竹影和寒露:“你们也先退下。”
她俩却没走,而是看向许靖央,见许靖央颔首,竹影和寒露才告退。
萧贺夜坐去榻边,低沉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介不介意本王为你敷药?”
“不介意。”许靖央坦然道。
萧贺夜大掌揭开被子,纵然提前有心理准备,可当他看见青紫的痕迹时,还是难免心下一沉,俊冷面容跟着神情复杂。
那两道伤痕,也有些刺眼。
他指尖勾挑药膏,轻轻按压涂抹,清凉的滋味很快传来,许靖央忍着疼,一动不动。
萧贺夜说:“让本王猜一猜,你果断割了绳子,又是想独自面对危险,不愿连累本王?”
他语气冷冽,指腹上的力道却很温柔,缓缓画圆,揉搓药膏。
许靖央顿了顿:“性命攸关大事,不敢含糊。”
萧贺夜眼底翻涌着黑色的暗流:“你忘了本王在你下水之前说过什么?我们生死与共!你当时不反对,就是想先下水,许靖央,你这骗子。”
话音未落,他突然俯身。
许靖央只觉肩头一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那人竟用牙齿轻轻咬住她清瘦的肩头。
待她回神推拒时,萧贺夜已然退开,
许靖央凤眸一怔:“王爷!你岂能咬人?”
萧贺夜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唇角,眼底暗色更浓:“那怎么办?比起你的一意孤行,本王罚不得,赏也不该,若不是被你逼得无可奈何,何必这么对你。”
许靖央手指揉了揉自己的肩头。
萧贺夜见她紧抿着唇,柳眉也皱了起来。
一时间心下实在不忍再说什么重话。
“之前看见绳索上有血,你还有伤在哪儿?”
许靖央顿了下:“不劳烦王爷上药了。”
萧贺夜指腹挑出一豆大的药膏,声音威严冷冷:“快说。”
“固然我之前从军,甚少顾忌男女大防,但王爷此番这样,我不习惯,尤其是伤在前身,难道,王爷也要看?”
许靖央回视,凤眸乌黑清冷,坦然地照着他的满面微怔。
萧贺夜目光情不自禁落下,她衣服被剪开,半腰露在外,身下覆着被。
脖颈之下,隐有浮春。
他顿时起身,将药膏放在她的枕边:“本王叫寒露进来帮你,等雨停了,就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