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意紧握着车把,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被风雪模糊的路,后背却能清晰感受到周朝礼的体温。
他坐在身后,宽大的手掌紧紧环着她纤细的腰肢?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身后追兵越来越近的吵嚷声,那些叫嚣声混着风雪,尖锐得像是要刺破耳膜。
“他们肯定是冲着我们过来的!”
卿意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我回去找了雪地摩托,你知道路吗?快指路。”
腰间的力道松了松,周朝礼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传来,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
连日的高烧与奔波早已掏空了他的体力,此刻连说话都要耗尽全身力气:“往西南方向,那里有片冰林,地形复杂,能甩开他们。”
卿意刚想应声,却察觉到腰间的手臂在慢慢滑落,环着她的力道越来越轻,男人的额头甚至无力地抵在了她的后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心头猛地一紧,喉间涌上一股酸涩的恐慌:“周朝礼,你别睡,撑住!”
男人没有应声,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唇。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温热中带着一丝微弱的凉意。
隔了半晌,他才用几乎快要消散的声音开口,“你听我说……如果一会我真的没有力气,不要强行带我走,你先走……”
“闭嘴!”
卿意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方向的冰原,咬了咬牙,腾出一只手,从背包侧边的夹层里摸出一捆早就备好的登山绳。
绳子粗糙的触感硌着掌心,却让她生出几分底气,“周朝礼,伸手,把你绑在我身上。”
周朝礼愣了愣,涣散的目光勉强聚焦在她攥着绳子的手上,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卿意已经利落地转过身,将绳子的一端缠在自己腰间,打了个死结,另一端则紧紧绕住他的身体,一圈又一圈,将两人牢牢捆在一起。
粗糙的绳面摩擦着他单薄的衣料,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眼底的倔强与慌乱,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就算你失去意识,也别想从车上掉下去。”
卿意的声音很轻,“要死,我们一起死。”
“要活,我们也一起活。”
绳子系紧的那一刻,周朝礼的身体轻轻一颤,环着她腰肢的手,又重新用了些力气,像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身后的追兵并没有被甩开,反而越来越近。
引擎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显然是对方也通知了支援,开来了更多的雪地摩托。
车灯的光束刺破风雪,在冰原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像一道道索命的符咒。
风雪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糊住了卿意的视线,她只能凭着周朝礼的指引,拼命地拧动车把,朝着西南方向冲去。
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溅起漫天雪沫,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疼得她眼眶发红。
车身在雪地里剧烈颠簸,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周朝礼身上的伤,他闷哼出声,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
“卿意……”
周朝礼的声音再次响起,低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气息微弱得几乎要被风雪吞没,“此生遇见你,无憾。”
卿意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看身后的追兵,不去想那些绝望的可能,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离开这里以后,你想跟我说多少遍,我都听着!”
她将油门拧到最大,雪地摩托的速度陡然提升,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辙印。
可身后的追兵依旧紧咬不放,带头那人的叫嚣声清晰地传来:“周总,跑啊!我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卿意咬紧牙关,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握着车把的力道却越来越沉。
她知道,冰林就在前方不远处,只要冲进那片错综复杂的林地,就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冷冽的嗤笑。
带头的男人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紧紧绑在一起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握着一把漆黑的手枪,枪口在雪光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砰——”
枪声骤然响起,打破了风雪的呼啸。
卿意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像是瞬间沉入了冰窖,凉得透底。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子弹划破空气的声响,带着死亡的气息,朝着他们射来。
“他们竟然有枪!”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手脚都开始微微发颤。
腰间的力道再次收紧,周朝礼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海外……合法持有……”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枪响。
子弹擦着周朝礼的肩膀飞过,打在旁边的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
冰冷的雪粒溅在他的脖颈上,他却像是毫无知觉,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卿意往怀里带了带。
卿意的瞳孔骤然收缩,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猛地拧动车把,车身一个急转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又一颗射来的子弹,朝着那边的冰林冲去,嘴里嘶吼着:“周朝礼,你撑住,我们马上就到了!”
冰林里的树木稀疏,枝干上积满了厚厚的积雪,摩托车碾过树干之间的空隙,车身剧烈地摇晃着。
身后的枪声还在继续,子弹一颗颗打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木屑混着雪沫簌簌掉落。
周朝礼靠在她的背上,呼吸越来越微弱,环着她腰肢的手,几乎快要垂落下去。
卿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合着冰冷的雪粒,砸在车把上。
她死死咬着牙,任凭泪水模糊视线,拼尽全力地朝着冰林深处冲去。
她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也不知道能不能甩开追兵。
她只知道,她不能让周朝礼死在这里。
他们还要回家,还要陪着枝枝长大。
风雪依旧呼啸,枪声还在继续。
卿意死死攥着车把,后背却传来周朝礼微弱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带着濒死的沉重。
“这些人……大概是周家的,也可能是沈令洲派来的。”
他的气息拂过卿意的颈侧,温热中裹着浓重的腥甜,“他们本就是一路的,没什么区别。”
卿意的心猛地一沉,握着车把的手指泛白。
“07战机的项目……关系到当年的真相。”
周朝礼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随时会被风雪吹散,“那些被掩埋的事,渐渐要水落石出了,他们感受到了威胁……还有你,卿意。”
他顿了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加重了语气:“技术人才,从来都是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卿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心头发凉得厉害。
原来从始至终,她和周朝礼,都是对方砧板上的鱼肉。
就在这时,她忽然察觉到后背有一片地方格外温热。
那温度不是寻常的体温,带着一种灼人的滚烫,顺着衣料渗进来,黏腻得可怕。
卿意的心头更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疯狂蔓延。
她颤抖着腾出一只手,往身后摸去。
指尖触及之处,是一片湿濡的温热,抬手一看,满手的鲜血在雪光的映照下,红得刺眼。
“周朝礼!”卿意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身后的男人却没了回应,环着她腰肢的手彻底卸了劲儿,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背上。
卿意浑身一软,差点握不住车把。
她咬着牙,强撑着稳住车身,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身后追兵的喇叭声骤然响起,尖利的声音穿透风雪:“卿意!停下!你们跑不掉的!再不停下来,今天就是周朝礼的祭日!”
喇叭声顿了顿,又传来阴鸷的蛊惑:“就算你们能跑走,他现在中了枪,也活不了多久!”
…“你现在停下来,他对我们还有利用价值,我们有最好的医疗资源,能把他医好!”
“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他的命重要,还是你带着一具尸体出去更重要?”
这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剜着卿意的心。
她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握着车把的手微微颤抖。
是啊,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周朝礼能活着,哪怕是暂时落在对方手里……
就在她犹豫的刹那,侧方的冰林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跑!”
卿意猛地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张时眠带着几个身影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径直朝着追兵的方向扑去。
“我掩护你们!”张时眠的声音裹挟着风雪,掷地有声。
话音未落,他已经带着人撞进了追兵的队伍里。
一场恶战骤然爆发。
卿意瞬间回过神来,眼底的犹豫被决绝取代。
她猛地拧动车把,将油门踩到底,雪地摩托如离弦之箭,朝着冰林深处冲去。
不知奔逃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厮杀声彻底消失在风雪里,卿意才敢放慢速度,找了一处背风的冰崖停下。
她喘着粗气,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想把周朝礼从车上扶下来,可男人的身体沉得可怕,她的手脚早已冻得僵硬,根本使不上力。
脚下一滑,两人重重地摔在雪地里。
冰冷的积雪瞬间浸透了衣料,刺骨的寒意袭来,卿意却顾不上这些。
她挣扎着爬起来,扑到周朝礼身边,颤抖着掀开他染血的衣襟。
那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冒血,染红了大片的雪地。
周朝礼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丝毫血色,四肢僵硬得可怕,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卿意看着那片刺目的红,看着男人毫无生气的脸庞,积攒了一路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再也抑制不住,抱着周朝礼的身体,失声痛哭起来。
风雪呼啸,卷着她的哭声?
冰崖背风处的雪,冷得像凝固的铁。
卿意抱着周朝礼渐渐失温的身体,无边无际的无助与绝望,像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就好像上一世失去女儿时那样,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麻木,连呼吸都带着钝重的滞涩。
命运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将她生命里重要的人,推向深渊的边缘,而她只能站在原地,连伸手挽留的力气都没有。
她颤抖着扯开背包,将里面的急救包翻出来,碘伏、纱布、止血棉散落一地。
她顾不上刺骨的寒意,指尖冻得发紫,却还是凭着本能,笨拙地给周朝礼处理胸口的伤口。
血涌得厉害,浸透了一层又一层纱布,她的眼泪砸在纱布上,和血水混在一起,冰凉刺骨。
她猛地摸出手机,信号格微弱地闪着,她几乎是哭着拨通了姜阮的电话。
“姜阮!救救他!他中枪了!血止不住!”
她的声音慌乱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这里是南极冰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姜阮沉着声音,一步步指导她按压止血的位置,叮嘱她用急救包里的凝血剂。
卿意手忙脚乱地照做,指尖抖得厉害,连打开药剂瓶的盖子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可躺在雪地里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生气。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雪,嘴唇乌青,四肢僵硬得可怕,连胸口的起伏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卿意伸出手,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指尖一片冰凉。
她分不清,这是没有气息的死寂,还是被冰天雪地冻出来的僵硬。
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雪地上,瞬间凝成小小的冰珠。
她跪在雪地里,抱着周朝礼的身体,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哭不出一点声音。
风雪还在呼啸,卷着冰碴子,刮过她的脸颊,像无数把小刀,割得她生疼。
可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心口那片无边无际的荒芜与冰冷。
“你先不要着急,慢慢的来听我说,你现在着急也没有任何用,你要尽可能的给他温暖,不要让他的身子彻彻底底的凉下去。”
姜阮说,“你现在就是主心骨,你现在就是最重要的,只要你做的好,他还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