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赵亚楠睡得格外安稳,朦胧中听见母亲的呼唤像浸在温水中的丝线,轻轻绕着耳际。梦里景瑜的声音也混着孩子的软糯童音涌来,\"亚楠\"与\"娘亲\"交织成暖融融的雾,她正要睁眼,忽然有个清亮的声音穿透混沌:\"我是唤男,我要回去了?\"
指尖骤然收紧,她猛地从梦中惊醒,绣着并蒂莲的锦被还裹在腰间,可鼻尖萦绕的不是王府暖阁的沉水香,而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监护仪的滴答声像冰锥凿着神经,她瞪着天花板上冷白的灯光,看见输液管在手臂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不是雕花拔步床的流苏,而是医院病房的惨白窗帘。
\"亚楠?\"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撞进耳膜。那个在记忆里永远穿着素色旗袍、鬓角别着茉莉的女人,此刻正佝偻着腰扑过来,鬓角的白霜比雪更刺眼,手腕上戴着她送的翡翠镯,却比梦中黯淡许多。赵亚楠望着母亲颤抖的指尖,忽然想起昨夜在古代替墨砚擦发时,孩子掌心的温度还残留在指腹,此刻触到的却是现实中母亲冰凉的手背上的老人斑。
\"傻姑...\"她无意识地呢喃,换来母亲更汹涌的泪水。梦境碎片在脑海中翻涌:傻姑穿着粗布衫站在紫藤花下,朝她挥了挥手便化作光点,采薇鬓角的茉莉、墨砚攥着风筝线的小手、景玉替她梳发时垂落的乌发,都在监护仪的绿线跳动中渐渐模糊。她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没有那道落水的浅疤,只有静脉留置针周围泛着淡淡的淤青,像被抽走了七年时光的印记。
监护仪的滴答声像根细针扎进神经,赵亚楠猛然从混沌中惊醒。指尖触到的不是王府暖阁的锦被,而是医院床单冰凉的化纤纹路,消毒水气味刺得鼻腔发酸。她瞪着天花板上的LEd灯,听着梦境碎片在耳边嗡鸣——方才还在暖阁里闻着墨砚身上的奶香,转眼间就被拽回这个充满仪器嗡鸣的白色空间。
\"亚楠?亚楠!\"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床尾传来。那个在记忆里永远穿着旗袍、鬓角别着茉莉的女人,此刻正佝偻着腰扑过来,鬓角全是刺眼的白,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未干的泪痕。赵亚楠看见她手腕上戴着自己送的翡翠镯,却比梦中的颜色黯淡许多,突然想起在古代最后那个雨夜,景瑜替她梳发时,指尖划过的正是同一款镯型。
\"妈...妈?\"她的声音像生锈的琴弦,喉咙被某种酸涩堵住。母亲的手颤抖着捧住她的脸,指腹的薄茧擦过她颧骨,这触感与景玉掌心的薄茧截然不同——那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男人,永远会在触碰她时放轻力道,像捧着易碎的琉璃盏。而此刻母亲的手,带着真实的体温,带着这些年思念的重量。
梦境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傻姑的笑脸在雾中模糊,两个孩子的\"娘亲\"还在耳畔回荡,景玉替她掖被角时垂落的乌发拂过她手腕。她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突然想起在古代落水时留下的浅疤,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监护仪的绿线在屏幕上跳动,每一下都在切割她的心脏——原来那些真实到能触碰到的温度,那些让她笑让她痛的人,都停留在另一个时空的雨夜。
\"医生!医生!\"母亲语无伦次地朝外跑,鞋底在瓷砖上打滑。赵亚楠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与监护仪重叠,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床头柜上摆着台老式手机,锁屏照片是二十岁的她在大学操场奔跑,而记忆里的景瑜,此刻或许正守在古代的床前,望着她逐渐冰冷的躯体,像五年前那个寒夜般固执地等着她睁眼。
泪水突然决堤。她想起采薇鬓角的茉莉,想起墨砚攥着她衣角的小手,想起景瑜说\"若你醒不过来,这王府便随你一起冻在冬日\"时发红的眼眶。此刻指尖还残留着梦中替孩子擦发的触感,现实中却只能抓住医院的被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母亲带着医生冲进病房的瞬间,她看见玻璃窗外的阳光正盛,却比古代暴雨后的晴空冷上百倍——原来最残忍的,是让她在两个世界都留下了扯不断的牵挂。
\"赵小姐,您昏迷了整整七月。\"医生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赵亚楠望着他白大褂上的名牌,突然想起古代太医院刘院判的胡子,想起他诊脉时说的\"脉象平和\"。此刻手腕上的留置针刺痛着她,提醒着这个世界的真实,却又比任何梦境都虚幻——她该如何告诉母亲,自己在另一个时空当了七年的王妃,有了一双叫采薇和墨砚的儿女,还有个会在雨夜替她擦发的景瑜?
母亲的手突然覆上她的,带着体温的颤抖。赵亚楠望着眼前这个苍老了十岁的女人,想起在古代时总觉得时间还长,总觉得能在两个世界间找到平衡。此刻才惊觉,现实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母亲的鬓角染上新的白霜,而她在古代的七年,不过是现实世界里的七个月。
监护仪的滴答声越来越清晰,像在倒计时某个临界点。赵亚楠闭上眼,梦境与现实的画面在脑海中重叠:景瑜的手与母亲的手,采薇的笑与母亲的泪,王府的雕花窗与病房的白窗帘。当医生开始询问她的认知情况时,她听见自己说\"我很好\",却在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中清楚地知道——有些告别,比暴雨更突然,比梦境更绵长,而她的心跳,从此将在两个时空的裂缝里,永远漏跳半拍。
消毒水的气味像把锋利的手术刀,在赵亚楠的鼻腔里来回划动。她盯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喉间像是塞着团浸水的棉花,疼得连呼吸都发颤。老天为何要这样残忍?她甚至没来得及在景瑜掌心多停留一刻,没来得及再吻吻采薇的额头、捏捏墨砚的小酒窝,就被硬生生拽回了这个陌生又冰冷的世界。
母亲的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粗糙的纹路蹭得她皮肤发疼。那是一双曾为她扎过千次马尾、煮过万碗热汤的手啊,如今却布满了岁月的裂痕,像极了古代王府后院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她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比记忆里多了十倍不止,那些在古代与景瑜共度的温柔时光,此刻都化作了母亲眼下深深的青黑。
“赵小姐,您终于醒了!”小护士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您知道吗?您妈妈在这儿守了七个月,整整七个月啊!为了给您治病,她把房子都卖了……”后面的话渐渐模糊,赵亚楠只觉得有无数根细针扎进心脏。七个月?在那个满是花香与笑语的世界里,她度过了整整七年,看着孩子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而现实中的母亲,却在这200多个日夜里,守着单调的监护仪,数着每一滴落下的药水,最终卖掉了她们唯一的港湾。
她想起古代景瑜为她描眉时的温柔眼神,想起采薇抱着她脖子撒娇的软糯声音,想起墨砚举着木剑喊“母妃保护我”的可爱模样。可现在,这些温暖的画面都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只剩下眼前母亲苍老的脸庞。翡翠镯在母亲腕上晃荡,那是她去年生日时送的礼物,如今却松松垮垮,像个被遗弃的誓言。
“妈……”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母亲猛地抬头,眼中泛起泪光,嘴角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赵亚楠看着母亲颤抖的双手,突然痛恨起自己的自私。在古代的七年,她享受着爱与被爱,却忘了现实中还有个母亲,在无数个深夜里,握着她的手默默祈祷,盼着她睁开眼睛。
小护士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像个无情的审判者,揭露着她的不孝。她多想扇自己几耳光,怪自己的不小心,怪自己在两个世界里的贪心。可此刻,她只能躺在病床上,感受着现实与梦境的撕裂,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原来最疼的不是离别,而是在两个世界都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一边是对景瑜和孩子的思念,一边是对母亲的愧疚,像两条毒蛇,在她心里不停地撕咬。
监护仪的滴答声格外刺耳,赵亚楠闭上眼睛,试图在黑暗中寻找那抹熟悉的墨香。可她知道,那个有景瑜和孩子的世界,已经离她远去,只剩下眼前母亲的白发,和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提醒着她,这才是现实,一个她必须面对的、充满疼痛与责任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