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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陵的时光,如同浸泡在冰水中的钝刀,缓慢而冰冷地切割着朱允熥所剩无几的感知。

日复一日的跪拜、洒扫、枯坐,将他的灵魂都磨蚀得麻木。

眼前的弹幕依旧喧嚣,争论着蓝玉的玉带、燕王的处境、朝堂的暗涌,但于他而言,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几乎已将自己视为这座巨大陵墓的一部分,一尊会呼吸的石像,静待着那柄名为洪武三十一年的铡刀落下。

直到那扇简陋的木门再次被急促叩响。

这一次,声音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近乎惶恐的颤抖。

朱允熥的心,如同古井中投入一颗石子,只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还能有什么消息,能比已知的绝望更糟呢?

门开了,蓝姑姑几乎是扑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墨迹淋漓、明显是匆忙抄录的纸张。她甚至忘了行礼,直接将那张纸塞到朱允熥手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殿…殿下!出…出大事了!陛…陛下…下诏了!”

朱允熥漠然地接过纸张,目光随意扫去。然而,只一眼,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九天落下的狂雷狠狠劈中!浑身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那纸上抄录的诏书内容,字字如刀,刺得他双眼生疼:

“朕惟国家大统,储贰攸关。今太子新逝,国本未定,朕心恻然。为求社稷永固,兆民安泰,特诏:凡我大明宗室亲王,年十八岁以上者;公、侯、伯勋爵;在京文武官员并地方四品以上者各秉公心,为国荐贤,具名实封,公推皇储!务期至公至允,以定国本。钦此!”

公推储君?!

朱允熥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这…这怎么可能?!

朱元璋!他那乾纲独断、视皇权如禁脔、多疑猜忌到骨子里的皇祖父!竟然会搞什么“公推储君”?!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荒谬!这分明是…是后世那位清圣祖康熙帝玩过的“众议立储”的套路!

眼前的弹幕在诏书内容显现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核弹的湖面,彻底沸腾、蒸发、疯狂炸裂!

「!!!!!!!!!!!!!!!!!」

「我看到了什么??????????公推?????」

「朱元璋????公推储君????????」

「夭寿啦!洪武爷被康熙帝魂穿啦!!!」

「九龙夺嫡大明版????剧本拿错了吧太祖爷!」

「亲王!勋贵!四品以上文武!这范围…囊括了几乎整个帝国的统治核心层!」

「众议立储?!在洪武朝?!这比蓝玉推燕王还魔幻!」

「洪武爷:咱觉得康熙这招不错,拿来用用。(康熙:???版权费!)」

「允熥崽石化了!我也石化了!这操作太骚了!」

「历史修正力:让你改剧情!直接给你上地狱难度plus!」

「这哪是公推?这是钓鱼执法!是引蛇出洞!是让所有牛鬼蛇神都跳出来!」

「洪武爷的屠刀…已经饥渴难耐了!名单一出来,就是清算之时!」

「允熥:皇祖父,您…您老糊涂了?(下一秒被拖出去砍了)」

「刺激!太刺激了!大明版权力的游戏!最终季!」

朱允熥捏着纸张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早已麻木的心房。

这完全超出了他对皇祖父、对洪武朝、甚至对历史固有认知的理解!这步棋,太险!太奇!也太…可怕!

这根本不是什么民主!这是朱元璋将帝王心术玩到了极致!

他要将朝野上下所有对储位有想法、有倾向、有势力的人,全部暴露在阳光(或者说他的屠刀)之下!他要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不安分,有多少人在结党营私,有多少人…在觊觎他朱家的江山!

这“公推”,就是一张巨大的、沾满致命诱饵的网!

巨大的震惊尚未平复,朱允熥的目光本能地向下扫去,落在了诏书抄录的末尾。

那里,还有一行字。字体似乎比前面的正文略小,墨色却更加浓重、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判决书最后的签名:

“黔王允熥,既已自请入黔,心志已明。着其安心守陵,不得参与公推事宜。钦此。”

嗡——!

朱允熥只觉得一股更加冰冷、更加荒谬的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捏着纸张的手猛地攥紧,脆弱的纸张瞬间被揉成一团!

“黔王?!”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难以置信的嘲讽,“自请入黔?!不得参与公推?!”

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自请”放弃皇位继承权了?!他当时在侧殿对皇祖父说的,明明是“若您决定让允炆为太孙,请让孙子去贵州”!那是绝望之下的求饶!是求一条生路!是破罐破摔!绝不是心甘情愿放弃继承权!

皇祖父…他竟然曲解至此?!不,这不是曲解!这是赤裸裸的定性!是政治上的彻底放逐!是剥夺他作为皇子皇孙参与帝国最高权力角逐的资格!

更让他心头发冷的是“黔王”这个封号!

吴王…虽然烫手,虽然催命,但那是朱元璋登基前的尊贵王号,是“众王之上”的象征!带着一种扭曲的、危险的“可能性”。

而黔王呢?

贵州!大明西南边陲!瘴疠之地!蛮荒之所!黔王…这封号本身,就带着浓浓的流放、贬斥、边缘化的意味!如同将他从云端直接打落尘埃,钉死在了帝国权力版图的最边缘!

弹幕在看到这行“补充说明”时,瞬间从刚才的核爆现场转向了另一种极致的惊恐和黑色幽默:

「黔王?????吴王变黔王了???」

「自请入黔???洪武爷这文字狱玩得溜啊!允熥崽的原话可不是这个意思!」

「不得参与公推!直接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完了完了!实锤了!允熥被彻底踢出局了!」

「黔王…贵州…这跟圈禁有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个大点的牢笼!」

「康熙大阿哥胤禔直呼内行!允熥崽,你的剧本拿的是大阿哥的!」

「大阿哥胤禔:兄弟!欢迎加入圈禁俱乐部!咱俩的使命就是生孩子!生他几十个!」

「允熥:???我特么…」

「历史小贴士:黔地(贵州)在洪武二十五年,那是真正的流放地!十去九不还!黔王府?怕不是活死人墓!」

「洪武爷:你不是想去贵州吗?好,封你黔王,满足你!顺便剥夺你所有搞事的资格!乖乖在贵州生孩子等死吧!」

「允熥崽的眼神…从震惊到愤怒到…死寂?完了,真成大阿哥了。」

「黔王朱允熥…这封号…听着就一股子穷山恶水、自生自灭的味道…」

「允熥:皇祖父,您狠!您真狠!」

“呵…呵呵…” 朱允熥看着手中被揉烂的纸团,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夜枭啼鸣般的低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欢愉,只有无尽的悲凉、愤怒和一种被命运彻底玩弄的荒谬感。

自请入黔?

黔王?

不得参与?

好!好一个朱元璋!好一个帝王心术!不仅将他彻底排除在权力游戏之外,还给他套上了一个耻辱的、流放者的封号!将他未来可能的“吴王”身份彻底抹杀,打上了“黔地囚徒”的烙印!

康熙的大阿哥胤禔?那个被圈禁至死、只能以生孩子打发余生的废人?

自己的未来…难道就是那黔王府的高墙?或者,连黔王府都到不了,就死在半路?

一股冰冷的绝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彻底地淹没了他。他甚至感觉不到愤怒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小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万年玄冰。蓝姑姑看着朱允熥那死寂中带着一丝疯狂的眼神,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地上那团被揉烂的诏书抄本,像一块肮脏的抹布,无声地诉说着皇权的冷酷和无情。

朱允熥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颤抖的蓝姑姑,望向窗外孝陵那巨大而沉默的轮廓。

皇祖父这步棋…太毒了。公推储君,是引蛇出洞,是烈火烹油,是要将所有潜在威胁暴露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而自己,被提前剥夺资格,定性为“黔王”,打入另册,看似被排除在风暴之外,实则…是断绝了他最后一丝在乱局中火中取栗的可能!是给他盖上了“无害废品”的印章,只等合适的时候清理掉!

他成了这场血腥权力游戏的局外人。

一个只能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然而…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吗?

一个极其冰冷、极其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他心底最幽暗的角落钻了出来。既然皇祖父想看戏,想看群魔乱舞,想看谁蹦跶得最高…那就让他看个够!

既然自己注定是死路一条…那就拉更多人一起…给这场大戏添一把更旺的火!

他的目光落在桌案上。那里有蓝姑姑带来的简陋文房四宝,还有一盏冰冷的、早已失去温度的粗茶。

朱允熥缓缓走到桌案前。他没有看蓝姑姑,只是伸出食指,蘸进那冰冷的茶汤里。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指尖,如同他此刻冰冷的心。

他蘸饱了茶汤,在粗糙的、布满木纹的桌案上,一笔一划,用力地写下两行字。冰冷的褐色茶汤在木纹上晕开,字迹扭曲而清晰,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决绝:

速告舅公:

有皇祖父在,公推非福!

谁得票多——谁死得快!

写完最后一个字,朱允熥猛地收回手指,仿佛那茶汤灼人。

他看也不看那两行如同诅咒般的字迹,转身,背对着蓝姑姑,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九幽寒风吹过:

“即刻送去。一字不改。”

蓝姑姑看着桌案上那两行用冷茶写就的、如同血书般刺目的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她虽然政治智慧不高,但也瞬间明白了这两句话背后蕴含的恐怖杀机!

这是要把凉国公…往火坑里推啊!不!是往油锅上架!

弹幕在朱允熥写下那两行字时,彻底陷入了癫狂和极致的恐惧:

「他写了什么?!他蘸着茶在桌上写了什么?!」

「‘谁得票多——谁死得快!’?????????」

「卧槽!!!!!!!!允熥崽疯了!!!!!!!」

「诛心之语!夺命毒计!这是要蓝玉去当搅屎棍中的战斗机!」

「蓝玉:收到!懂了!立刻去给燕王疯狂拉票!让他们当票王!」

「洪武爷:听说有人想当票王?(磨刀声震天响)」

「允熥:舅公,既然你迟早要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帮我多拉几个垫背的!」

「驱虎吞狼升级版:驱群虎互噬!让所有竞争者都成为票王!让洪武爷的屠刀砍不过来!」

「蓝玉:外孙你放心!舅公一定让秦王、晋王、燕王的票数并驾齐驱!谁都别想少!」

「允熥:不,最好让某个傻子(比如秦王)的票数一骑绝尘!死得透透的!」

「政治小白蓝玉遇上破罐破摔朱允熥…大明版死神来了!」

「这计太毒了!这是要把整个朝堂变成修罗场!用勋贵武将的血去浇灭洪武爷的疑心?还是…浇得更旺?」

「允熥:无所谓了。水,越浑越好。血,越多越好。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蓝姑姑脸色惨白如鬼,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她看着朱允熥那冰冷决绝的背影,又看看桌案上那两行即将干涸、却仿佛散发着血腥味的字迹,最终一咬牙,猛地扑到桌案前,用最快的速度、最清晰的记忆,将那两句话死死烙印在脑海里。

她不敢再看朱允熥一眼,如同身后有厉鬼追赶,踉跄着冲出了小屋,迅速消失在孝陵森冷的夜色之中。

小屋再次恢复了死寂。

朱允熥缓缓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又低头看向桌案。那两行用冷茶写就的字迹,正在木纹上迅速变淡、模糊,最终只剩下一点难以辨认的水渍。

如同他渺茫的希望,和即将到来的、铺天盖地的血光。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空洞至极的笑。

皇祖父,您想看戏?

好。

孙儿…给您加一把火。

一把…烧塌整个舞台的…焚天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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