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飞的身躯缓缓从殿柱滑坠,一道拖曳的血痕攀附柱身,怵目惊心。
满殿人皆僵在当场,死寂压得呼吸都轻了。
魏刈眸色沉如墨玉,静看这幕。
其实早朝之前,他便料到牧飞会有动作,只是没料到,此人竟选了这般决绝的死法。
“送牧大人归府。”
清冷嗓音如冰锥破冰,终于唤回众人神智。
李公公小心翼翼瞥向姬帝,却见姬帝闭目抬手:“好生安葬。”
侍卫立刻上前抬走尸首,唯余柱上那抹血色,艳得刺眼。
姬帝再度睁眼时,眼底冷意似要凝成霜,直直钉向沈墨:“牧飞以死明志,告发你谋害镇西侯秦禹。沈墨!你还有何话讲?”
沈墨浑身筛糠般发颤,彻骨寒意顺着脊梁往上爬———牧飞这是断了他所有退路!
何况周伯等人之事,桩桩属实,既成的罪孽,如何遮得住?
姬鞒此刻也心乱如麻:牧飞为何突然反水?若真知晓内幕,为何至死都没供出自己……事到如今,怎会变成这般局面?
魏刈目光微转,淡淡扫他一眼。
姬鞒蹙眉,面上是与己无关的震惊,眼底却泄出一丝慌乱———这副局外人模样下,藏着的并非表面的从容。
魏刈眸中掠过极淡的讥讽:姬鞒自以为布局天衣无缝,却不知牧飞早已知晓真相。从遭难到被姬鞒所救,再到一路擢升,全是对方一手炮制的局。
牧飞不愿接受,却不得不认:他视姬鞒为贵人,数年尽心竭力,一朝惊觉被玩弄于股掌,耻辱与绝望交织,终是选了这条绝路———既报了仇,又谢了恩,干干净净脱离这滩浑水。
可惜……太可惜了。
眼见姬鞒迟迟不替自己开口,沈墨的心已凉了半截。他顾不上体面,急急辩白:“陛下明察!微臣与镇西侯情谊深厚,怎会行此狠辣之事!”
魏刈颔了颔首:“沈大人所言,正是我等最费解之处。镇西侯与你同乡,且数度提携帮扶,换作旁人,必当终生铭感。不知沈大人如何忍心割舍这份情分?”
沈墨急了:“世子殿下慎言!微臣从未行差踏错,何来谬论!”
魏刈扯了扯唇,笑意未达眼底:“做没做过,沈大人心里最清楚。毕竟我实在想不通,大人如何同时得罪左都御史与大理寺,竟教其中一人以死相告?”
“你!”
沈墨哑然,胸口似压了块巨石,呼吸都滞了———此刻才惊觉,眼前这位丞相世子,与夔州所见判若两人!
那时他以为看透了魏刈,毕竟对方查他时,分明一无所获……
可如今三言两语便将他推入绝境的,也是此人!看似清雅无害,实则……
沈墨对上那双黑沉淡漠的眼,骤然心头一紧:他竟看错了魏刈!
然,此时已无时间复盘,他脑中闪过无数辩白,说话都带了颤:“微臣、微臣不知牧大人为何诬陷于我!那两封信,不过字迹相似,怎能咬定是微臣所写?”
姬鞒顿了顿,终于开口:“信无落款,且与沈大人平日字迹相异,确实该细细查验。”
沈墨心中一喜———有人肯为他说话,便还有转机!
“沈大人不肯认?”
魏刈打断他,唇角忽勾出极淡的笑:“岂不是负了绯女的心意?”
沈墨脑中“嗡”地一响——绯女是他半年来最宠的艺伎,温软有才,与风尘女子截然不同。
他写给她的信,何止一封!
骤然惊觉:魏刈去夔州,哪里是什么都没查到?分明是攥住了最致命的把柄!那封信……只怕就是魏刈交给顾赫的!
“至于另一封。”魏刈看向顾赫,眉梢微扬,“顾大人既敢呈出,自然假不了。”
“世子所言极是。”
顾赫想起收信时的震惊,暗叹一声,撩衣跪地:“陛下,此信实乃苏崇漓所留。”
话音落,死寂后顿时哗然:“苏崇漓?哪个苏崇漓?!”
“自然是前刑部侍郎!若不是为替镇西侯求情出了意外,如今早该坐稳刑部尚书之位!”
“可他怎会有镇西侯的信?”
“当初正是他审的案,莫非那时便已知情?”
议论纷起,沈墨彻底懵了———怎还牵扯出苏崇漓?
姬帝面皮紧绷,眸色森冷:“苏崇漓既持有此物,为何当初不呈?”
顾赫深深叩首:“陛下,非是苏崇漓隐瞒,实是他当初未及拆信,更不知信中内容。”
姬帝拧眉:“你说什么?”
……
“姐姐,你在瞧什么?”
苏景熙从廊下过,瞧见苏欢支着窗,临窗而坐,案上摆着个旧木盒。
盒边破损,孤零零挂着铜锁,瞧着有些年头了。
她似在出神。
听得声响,苏欢微微偏头。
苏景熙瞅见木盒,疑惑道:“这不是爹留下的盒子吗?姐姐怎没送回滕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