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白貌美的少年内侍望着她的眼,毫不掩饰他眼里的关心和烦躁,“您不该只带上那只狗就闯进去的,万一后院里的东西很厉害呢?”
隋怜还没来得及说话,祁麟夜咋咋呼呼的咒骂就像鞭炮一样在两人耳边炸开:
“臭小子,你在背后挑拨什么呢?!娘娘不带本君进去,难道该带你进去?你这藏头藏尾连真本事都不敢露的奸诈小人难道就能保护得了娘娘?你若真这么有自信就和本君比试一番,看看是本君这个麒麟神兽厉害,还是你厉害!”
墨漪冷着脸,对祁麟夜的挑衅置若罔闻。
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隋怜,低声道,“娘娘,您若是有话想问奴才,不妨直言。”
隋怜有些受不了他这过分直白的眼神,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几秒,便挪开视线淡淡道:
“我们不能再留了,走吧。”
说罢,她便从墨漪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墨漪望着她缓缓走远的背影,眸光又是一暗。
祁麟夜凑到他耳边,幸灾乐祸道:
“看到没,娘娘根本不稀罕问你,因为娘娘心里有数,你这小子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就是问你没用。”
“不管你装成什么样子,演得又有多像,她都不会相信你。”
墨漪的眼底泛起一道危险的冷光。
他垂下的右手轻轻曲起了手指,心中杀意乍现。
这头麒麟的嘴真是太讨厌了,依他看是绝不能留了。
但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隋怜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似的,骤然回过了头。
“都愣着干什么,快走。”
在她的注视下,墨漪深深压下了心中的戾气,一言不发地跟着走出了隋宅。
要上马车时,祁麟夜的狗头故意挡着他,不让他坐进来。
墨漪白皙的额前凸起了一道青筋,这狗东西真是要多讨厌就多讨厌。
忽而,一只素白的手掀起了车帘。
隋怜身上的易容术已经失去了效力,她此时已恢复了原样,正用清凌凌的一双明眸望着他。
美人即使脸上没有笑意,也仿佛眉目含情般令人心动。
可从她柔软的朱唇里说出的话,却又凉薄至极:
“墨漪,你坐到车夫边上,本宫有事要与阿夜商量。”
墨漪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车夫边上。
隋怜看着他的背影片刻,缓缓放下帘子。
“娘娘,你也看出那小子不是好人了吧?”祁麟夜的狗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隋怜沉默了片刻道,“他没受到污染,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还能是什么原因,那小子也不是人呗。”
听见他答得这般干脆,隋怜反倒迟疑了起来,“可他看着就是个人啊。”
祁麟夜陷入沉思。
他观察墨漪也有很久了,但他始终没看出端倪来,怎么看都只是个凡人而已。
主子娘娘的眼力还要胜过他,难道她也抓不着这小子的狐狸尾巴吗?
这就怪了,难不成那小子真是人?
他又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就从没见过这么不顺眼的凡人,所以墨漪一定不是人!
“娘娘,这您就不知道了。这年头,就是这种看着越像人的,才越不是个人。”
隋怜听着祁麟夜信誓旦旦的歪理邪说,一阵无语。
什么人不人的,她看他就是讨厌墨漪吧?
车厢外,坐在车夫边上的美貌内侍低垂着眼眸,嘴角勾着一抹冰冷邪性的笑。
只隔着一层车板,这两人就如此背着他大声密谋,连阻隔声音的结界都不放一个,可真是太把他当自己人了。
车厢内,一人一狗正密谋得起劲,忽而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听外面响起墨漪温柔歉意的声音:
“娘娘,刚才马车的轮子压到了一块大石子,您没事吧?”
隋怜所坐的那一边并未被石子咯到,她始终稳稳地坐着,但祁麟夜就不一样了。
刚才那一下子,他的狗头都差点从车窗甩出去。
他气愤道,“姓墨的,肯定是你使坏,这绝非意外!”
墨漪脾气很好地说了句神君您误会了,接下来不论祁麟夜说什么,他都跟听不到似的不再回话。
祁麟夜虽然愤怒,但有隋怜按着他,他也不能飞出去找墨漪算账。
他只能在车厢里阴阳怪气道,“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就聋了哑了?肯定是坏事做得太多,遭报应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墨漪和车夫聊天的声音。
隋怜:“……”
她很确定,墨漪就是故意的。
……
回到清宁宫后,祁麟夜一口仙气把隋怜吹进了春棠阁二楼的卧房,正捂着被子躺在床上装睡的翠花听见动静,从锦被里露出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往外看。
瞧见是隋怜回来了,她松了口气,一把掀了身上的被子,蹦跳着下床道,“娘娘,您总算回来了!”
隋怜见她眉眼中有急躁之意便问道,“本宫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吗?”
翠花瞧门外张望了一眼,然后走到隋怜耳边低声道,“您不在的时候,那个惠美人又来春棠阁了。”
隋怜眸光微沉,这家伙来得这么巧,莫非是听到风声了?
“她说是要和娘娘商讨您生日宴上的用品事宜,像是要把地点定在清宁宫的哪里,膳食要用什么等等。奴婢怕她识破伪装,就称您身子不适在床上歇息。”
翠花说着还有些后怕地捂着心口,“但那个惠美人也太执着了,她不仅不肯离开,还偏要进来探望。更可怕的是,白蕖姐姐和桑榆姐姐她们居然都帮着她,一个劲儿地替她当说客。”
隋怜的眸光更为冷沉,这个惠美人是把她的宫人都当玩偶来操纵了,“她最后进来了?”
翠花摇头,“奴婢谨遵娘娘之命,怎么可能让她进来。情急之下,奴婢就假装发脾气,说是今日不想见到惠美人,让她们都滚远点。”
说完她有点胆战心惊,仰头观察隋怜的脸色,“娘娘,奴婢对她们的态度这般恶劣,万一她们生气了……”
“没事,你做得很好。”
隋怜平静道,“惠美人就不提了,她本来就是个妄图抢走本宫身份的虚妄之物,根本就不用把她当人看。至于白蕖和桑榆她们是受了污染才会是非不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她们,并不是真正的她们。”
“你替本宫凶的也不是她们本人,而是那个在背后操控她们的东西。”
“那东西看到你发火了,反而会觉得放心。因为当一个人意识到有可怕的存在想要夺走她的一切时,就是会愤怒会失控,反而是一直保持平静,才会让那东西觉得可疑。”
翠花眨了眨眼,心中觉得主子娘娘这番话有些深奥,但从隋怜嘴里听说了自己没做错,真正的白蕖和桑榆也不会因此伤心难过,她又有点开心。
隋怜看到她脸上显露出的天真和信赖,原本冷冽的眼神里渐渐有了暖意。
就算那个虚妄之物意图控制她身边的所有人,以此来孤立她,让她孤独无助,也总有人会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而她也会抓住一切助力,用她的手段进行反击。
“翠花,这三日你和阿夜留在照溪堂,帮本宫看紧了惠美人,还有她的宫人。”
隋怜吩咐道,“但无论看到她们做什么都不要打草惊蛇,若是遇到危险,就赶紧带着阿夜撤回来,不要逞强。”
“明白!”
翠花拍着胸脯保证,“娘娘您放心,奴婢一定牵好狗绳,平平安安地把大黑狗带回来!”
隋怜微微蹙了下眉,虽然是这个意思没错,但翠花的用词怎么有点怪怪的?
翠花化作一道鬼影飘着找祁麟夜执行任务去了,白蕖和桑榆她们似乎是因为挨了主子的训斥始终不见踪影,春棠阁变得空荡又安静。
隋怜独自在卧房里待了会儿,忽而听见有人敲门。
她瞥向门外,顿了顿道,“是谁?”
“娘娘,是奴婢。”
这是桑榆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不安和讨好,“娘娘,之前是奴婢不懂事扰了您歇息,奴婢从御膳房端了补汤过来,想给您补补身子。”
隋怜盯着门纱上隐约映出的纤细身影,眼底微微闪烁着一抹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