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邢将手中的雪团整块吞进口中，口腔两侧传来的寒意差点让他呕了出来。
他时刻与前面那个黑点保持着一里左右的距离，利用起伏的土包隐蔽自己的身形。
一里开外的小桃红似乎并没有发觉萧邢的存在，每隔一段距离便在路边的树上寻找同伴留下的信号。
萧邢摸到小桃红曾停留的树前，指尖碾过树皮，可始终没有任何发现，他估计可能是突厥人利用特殊的气味进行传送消息。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保持着相差不多的距离。
直到天气渐暗，萧邢这才发现了问题——他与那个名叫小桃红的女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看上去小桃红好像是体力不支，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但萧邢隐约感觉哪里不对，没有切实的证据，而是一种直觉。
萧邢强打精神，有意识地放慢脚步，拉开与小桃红之间那越来越近的距离，开始仔细回忆这一路来的每一个细节。
一阵寒风吹起路边尚未融化的沙雪，雪粒如沙砾般拍打在脸上，让原本麻木的脸感到格外的疼痛，萧邢眯着眼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小桃红，一股不详的预感突然笼罩在心头。
风！
对，是风向不对。
萧邢猛然觉悟，这个女人一直带着自己在兜圈子！
她应该早就发现了自己，那么此刻越来越近的距离，是不是就意味着……
萧邢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开始分析目前的形势。
小桃红故意带着自己在转圈，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在找机会将自己击杀，二是她在等人。
她想单独击杀自己的可能性不高，如果她有这个自信，应该不会兜兜转转一整天。
那么只剩下第二种可能，她在等人，或者说，先前带着李建成逃走的三个突厥人，可能就在这周围。
眼下最紧要的是逃出敌人的视线，将自己隐到暗处。
毕竟一对四，优势在我这种蠢事萧邢干不出来，尤其是他在冷兵器战场上见过那些血肉横飞的厮杀后，更没有一对一必胜的自信和勇气。
小桃红的脚步越来越慢，向后张望的次数愈发频繁。
视线中的小桃红转过一个山坳，身上衣襟拂动的幅度明显大了不少，说明那是一个风口的位置。
就是现在！
萧邢豹子般窜向预选的洼地，积雪缓冲着翻滚的冲势，眨眼间便与风雪融为一体。
所有的动作几乎在一刹那间就已完成，带出的些许声响早就淹没在漫天的风声中。
当小桃红再次装作弯腰揉腿时，身后的雪原上哪还有萧邢半点的影子？
小桃红瞳孔猛缩，强压心中的惊慌，再次起身向前走去，阿吉三人就埋伏在前面不足三百米的地方，她虽然不解，但不相信身后之人能发现她的意图。
她的母亲是汉人，父亲是突厥人，自小就生长在草原上跟着族里的人以打猎为生，草原上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她的猎杀，父亲曾说她是长生天里最有天赋的猎手。
还有两百米！
小桃红突然加速。
还有一百米！
她突然停下，装做整理靴子中积雪的样子向后偷瞄，身后安静至极，那个在身后跟了她一天的身影此刻犹如这漫天的雪花一样，不知融入了哪个山丘。
小桃红的眼中满是震惊，她的双手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变得开始颤抖。
她再次直起腰往前走，脚步踉跄。
路过了埋伏在雪中的阿吉足有两百来米，身后仍是一片死寂。
小桃红僵立在雪原中央，呼啸的北风突然停了。
死寂中唯有自己鼓膜在突突跳动，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裘裤，冻成冰棱刺着皮肉。
她终于尝到猎物被狼群环伺的滋味。
“你到底是谁……”
小桃红将双手聚在嘴边，朝着空旷的雪原上大喊，不出意料，她的回应没有得到回应。
片刻后，从路边的雪堆中爬出三个人，正是先前那间皮货行的老板——阿吉。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三人盯了很久，你身后根本没有人。”
阿吉一边走向小桃红一边抖动着躯体，身上积雪纷纷撒落。
“我以长生天的名义发誓，真的有一个人跟了我一天，而且，那人非常擅长跟踪，保持的距离不远不近，我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甩掉他。”
“就算是真的有人跟踪你，也有可能是贪图你的美色呢。”
阿吉瞟向小桃红那鼓鼓囊囊的胸前，一脸邪淫，后面两名突厥大汉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
小桃红面色一冷，寒声道：“你们掳来的孩子呢？”
阿吉努了努下巴指向山沟，闷声道：“就在那里，也不知道那小崽子死了没有？阿史那你去提上来看看。”
小桃红闻言大惊，急忙冲到沟里，将一个羊皮做成的袋子从雪中挖出来，好在阿吉几个还在羊皮袋子顶部留了几个小孔。
撕开羊皮袋，露出李建成的小脑袋，虽然堵着嘴，但一双乌黑的眼睛正滴溜溜的乱转，这让小桃红的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阿吉走过来一脚踢在羊皮袋上，龇着一嘴黄牙道：“一刀杀了算了，背着也是个累赘。”
说完就准备抽出腰间的弯刀。
阿吉的弯刀还未出鞘，一把闪着寒光的精致匕首却顶在了他的裆部，隔着厚厚的皮袄也能让阿吉感觉刀的锋利。
“臭婊子，你疯了不成？”阿吉双目圆睁，涌动着喉咙。
“你知道他是谁吗？”小桃红一脸戏谑地问道。
阿吉将脚尖掂了掂，阴森森地说道：“老子管他是谁，就算是汉人皇帝的儿子我也敢杀。”
“我说他是头人至交的儿子，你还敢杀吗？”
小桃红将手中的匕首向上提了提，盯着阿吉的眼睛问道。
“哈哈哈……”阿吉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突然面色一冷寒声道：
“你是在拿我阿吉当三岁小孩吗？怪不得可汗说你们拔也古部是舔汉人靴子的野狗，不可靠。这小崽子明明是唐国公的儿子，居然想哄骗我？”
“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桃红脸色如常，眸中那抹震惊却是全然落入了阿吉的眼中。
阿吉一把推开小桃红的匕首，嘿嘿一笑道：“这小崽子嚣张至极，在路上一直说要杀派人杀了我，两皮鞭之后全都说了出来……”
“那你准备如何？这可是唐国公李渊的儿子，你要是杀了他，可汗也不会放过你。”
“嘿嘿……谁说我要杀了他，留着他有大用呢。”
阿吉一脸得意，仿佛看到了可汗赏赐给他的无数牛羊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