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在墙壁上投下两道依偎的影子,风从窗缝钻进来,烛芯轻轻晃了晃,墙上的人影便跟着忽明忽暗。
“对不起,我骗了你。”优子的声音很轻。
“啊?什么?”贺鸿煊低头,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我是个骗子。”她往他怀里缩了缩,额头抵着他的锁骨,声音闷在布料里。
“哦?是吗?”贺鸿煊抬手,指尖拂过她耳后的碎发,“那你骗了我什么?”
她沉默了片刻,久到贺鸿煊以为她不会回答,才听见她带着颤音的请求:“……你一定要赢,一定。”
“怎么了?”他收紧手臂,感觉她的身体有些凉。
“我爱你。”优子忽然抬头,眼里映着跳动的烛火,看得格外真切。
贺鸿煊的心轻轻一动,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嗯,我也爱你。”
“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她凑近他的耳边,气息温热,话语却带着决绝的重量。
“别瞎说。”他皱了皱眉,伸手捂住她的嘴。
她在他掌心轻轻点了点头,移开他的手时,声音低了许多:“将来有一天,你会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的。”
贺鸿煊望着她眼底藏不住的复杂情绪,沉默片刻,缓缓应道:“好。”
烛火又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他的影子上,像是要嵌进彼此的骨血里。
“你说,这世上要是没有魔法,没有妖魔,也没有战乱,该多好。”她望着跳动的烛火,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样我们就能安安稳稳地在一起了。应该……会有那样的世界吧?”
最后看他那一眼,眼里的光像将熄的烛芯,明明灭灭地晃着,藏着太多说不清的怅惘。
“当然有。”贺鸿煊答得没有半分犹豫,掌心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还真是向往啊……”她笑了笑,睫毛上沾着的细碎光尘,像落了层霜。
沉默在空气里漫了片刻,她忽然抬头,眼神里带着点狡黠的试探:“对了,我和明日见,你更爱谁一些?”
“你。”
“那……她呢?”她追问着,指尖微微蜷起。
贺鸿煊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在烛火里晃了晃,像有什么东西沉在眼底。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爱。”
极北的夜空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星子,贺鸿煊独自坐在冰盖上,冰面反射着碎银般的星光,连呼吸都凝成了白汽。
极光在头顶铺开瑰丽的绿,像流动的绸缎,一下下漫过他的脸颊,把他的轮廓映得忽明忽暗。
他抬手,指尖摩挲着掌心的水晶狐狸吊坠,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渗进来,倒让心里那点躁动平复了些。
“小狐狸,”他低声开口,声音被寒风揉得有些散,“你说,咱们能赢下这场战斗吗?”
事到如今,连贺鸿煊自己心里都有些发虚。
那股强烈的直觉总在提醒他,他那位向来不省心的女友,定是在极北这冰天雪地里布下了一个天大的局。
即便他清楚这局并非针对自己,可想要从中破开一条生路,恐怕也是难如登天。
掌心的吊坠忽然微微发烫,一道清浅的意念钻入耳膜:“能,也不能。”
贺鸿煊眉峰微蹙,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冰凉的水晶:“这话怎么说?”
吊坠的温度又升了几分,意念再次传来:
“你既然决定要入局,那事到如今,很多事都由不得你了,未来已经改变,谁也预测不到最终结局会是什么。放心吧,我会指引你的。”
贺鸿煊望着远处被极光染成幽绿的冰原,他不知道这狐狸吊坠的指引究竟能信几分,也猜不透香奈布下的局藏着多少变数,但此刻,似乎也只能循着这丝微光往前闯。
他把吊坠揣回怀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那就走吧。”他低声对自己说,也像是对吊坠里的意念回应。
脚步踩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在这空旷的极北夜色里,格外清晰。前路依旧茫茫。
空间忽然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道道波动扩散开来。香奈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虚空扭曲、折叠,随即走出一行人。
他们的服饰驳杂得很——有人裹着中东风格的白色长袍,头巾垂落肩头,布料上绣着细密的暗纹;
有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仿佛刚从晚宴上赶来;
还有人穿着缀满铜扣的皮夹克,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盘虬的纹身。
最扎眼的是为首那人。他被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裹着,雾气翻滚不休,像活物般吞吐,把他的身形罩得严严实实,连一丝轮廓都透不出来。
周遭的空气像被抽走了所有暖意,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往里钻。
远远望去,周遭的元素乱成一锅粥——火元素躁动得噼啪作响,却燃不起半分温度;
水元素凝结成细碎的冰碴,悬浮在半空簌簌发抖;
连沉稳的土元素都在地下不安地翻涌,发出沉闷的轰鸣。
禁咒法师!
只有禁咒级别的力量,才能让元素乱成这副模样,仿佛天地都在他们脚下颤栗。
“凤凰,你的计划,看来是败了啊。”黑雾里的声音裹着浓浓的戏谑,“也是,一个刚满二十的毛头小子,你还真指望他能撼动帝王?”
话音刚落,周围那群人便爆发出一阵哄笑。穿白袍的老者捋着胡须,笑声里带着几分轻蔑;
西装革履的男人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的弧度满是嘲讽;皮夹克上的铜扣随着笑声叮当作响,混在极北的寒风里,格外刺耳。
香奈站在原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极北的风掀起她的发梢,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死渣男。”
黑雾里突然传出一阵嘶哑的笑,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个小男友倒不简单。谁也说不清他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偷偷摸进黑暗位面,杀了好几位长者,在那边搅得腥风血雨——听说,就为了去万神殿见你一面呢。”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嘲讽更浓:“凤凰,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一直待在他身边,你竟半点没察觉?”
香奈脸上的表情猛地一怔,瞳孔微缩,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但不过片刻,她忽然扬唇笑了起来,那笑意漫过眼底,带着几分旁人看不懂的了然:
“当然没有。而且,我的计划成没成功,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黑雾上:“倒是你,梅菲斯特,你确定要咱们亲自出手,解决那两头帝王?”
“自然。”梅菲斯特的声音陡然近了些,那团黑雾竟缓缓飘到香奈面前,几乎要贴上来,“毕竟,咱们同属一个组织,总该为你报这个仇,不是吗?”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挑拨的意味:“怎么,是不是从前在它手里吃了大亏,现在怕了?当然,你可以躲在后面看着,我们出手就好。”
香奈抬眼,迎上那团翻涌的黑雾,脸上的笑意未减:
“随你。”
北冰洋海底,幽蓝的海水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将贺鸿煊一行人死死卷在漩涡中央。
水流旋转的力道越来越强,像无数只手撕扯着他们的四肢,连魔力屏障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渐渐的,众人再也撑不住身形,屏障寸寸碎裂,一股极强的撕裂感顺着骨骼蔓延开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绞成碎片。
“贺!下辈子……别做兄弟了!”阿瑞斯的吼声在水流中炸开,带着血腥味的气泡从他嘴角涌出。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底闪过决绝,随即怒吼一声,周身爆发出最后的神魂之力——那力量如燃烧的火焰,却在漩涡中迅速黯淡、消退。
众人的处境愈发岌岌可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进了刀片。
“贺鸿煊!同生共死……我做到了!”乌瑟曼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望着贺鸿煊的方向,露出一抹带血的笑,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拽着,率先卷入了漩涡深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没想到……会死在这种地方。”海蒂咬着牙,嘴角溢出血丝,语气里满是不甘,“嘁,真憋屈……”
“兄弟!我先走一步!”唐瑜宁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藏不住颤抖,他最后看了贺鸿煊一眼,像是在说“照顾好自己”,随即也被水流卷走,只留下一串破碎的气泡。
撕心裂肺的痛楚与绝望在心底翻涌,贺鸿煊目眦欲裂,喉咙里腥甜翻涌:“臭狐狸!还不出手!”
掌心的水晶吊坠微微发烫,一道清冷的意念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贺鸿煊嘶吼着,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漩涡吞噬,却无力回天。水流的撕裂感几乎要将他的神魂也扯碎,可吊坠里的声音依旧平静:
“现在出手,一切将会功亏一篑。”
漩涡中央,黑暗如墨。贺鸿煊死死攥着吊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看着同伴们的身影消失在深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几乎窒息。
可他知道,此刻哪怕崩溃也无济于事——他必须撑到“时候”到来,为了那些消失在黑暗里的人,也为了自己尚未说出口的约定。
水流愈发狂暴,将他的身体抛来撞去,意识在模糊的边缘徘徊。
水流的撕扯力终于突破了极限,贺鸿煊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刺骨的寒意混着剧痛钻进骨髓,意识在黑暗中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掌心的狐形吊坠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时机到了。”
清冷的意念刚落,一道流光从中窜出,化作一只四尾白狐。
它悬浮在水流中,蓬松的尾巴展开,周身萦绕着肉眼可见的风元素,口鼻间渐渐凝聚起一团莹白的光晕,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白狐猛地喷出一道粗壮的风炮,如银色巨龙般撕裂海水,狠狠砸向海底深处。
水流剧烈翻涌,漩涡竟在这股力量冲击下出现了瞬间的停滞。紧接着,整个海底仿佛被唤醒的巨兽,开始剧烈震颤。
黑暗中,一点银光缓缓亮起,随即迅速扩大——那是一只巨大的瞳孔,呈不规则的银色,边缘流淌着古老的符文,漠然地注视着上方。瞳孔的直径足有数丈,仅仅是一瞥,便让周遭的水流凝固,连时间都仿佛慢了半拍。
贺鸿煊残存的意识在剧痛中抬眼,正撞上那片漠然的银瞳。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喉间挤出一句带着血沫的咒骂:
“妈的,又玩这套!”
话音未落,他的躯体突然像被无形的力量攥紧,随即猛地炸开,猩红的血雾混着破碎的衣物碎片在水中弥漫开来。
巨瞳深处的空间裂缝骤然扩张,那道流光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息冲出,瞬间将幽暗的海底照得如同白昼。
光芒之中,金发如瀑般在水流中舒卷,白衣上的金色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光线下流转着古老的光泽。
他甫一现身,周遭奔涌的水流、下沉的血珠、甚至空气中弥漫的尘埃,都在刹那间凝固——时间,真的静止了。
那双看透虚妄的眼眸扫过这片狼藉,最终落在化为血雾的方向,薄唇轻启,声如洪钟又似天籁,穿透了凝固的时空:
“逆流,回溯!
“砰——砰——砰——”
沉闷的声响毫无预兆地从远处传来,像巨鼓被重锤砸击,一声比一声沉,一声比一声急,顺着冰原的脉络滚过来,脚下的冰层都跟着微微发颤。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暮鼓撞在洪钟上,每一声都砸得人心头发颤,节奏沉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仿佛大地本身在喘息。
“什么情况!”梅菲斯特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焦躁,黑雾翻涌得更加厉害,“是谁在装神弄鬼?”
“这声音……让我心里发慌。”穿西装的男人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紧盯着声音来处,脸色泛白。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可极北的夜色浓得像墨,除了无尽的冰原和偶尔闪过的极光,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这时,脚下的冰层突然发出“咔哒”声。细密的裂缝从众人脚边蔓延开来,像蛛网般迅速扩散,冰碴簌簌往下掉。
“噗——”
一声闷响,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突然弯下腰,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溅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晶。他脸色煞白,捂着胸口连连后退,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我的魔法……在溃散!”
话音未落,旁边的白袍长者也身子一晃,喉间涌上腥甜,同样喷出一口血来。他扶着额头,原本沉稳的气息变得紊乱不堪:“这是……音系魔法吗?”
黑雾里的梅菲斯特也明显顿了一下,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那团黑雾剧烈地波动了几下,显然也受到了冲击。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惊呼,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众人循声望去,下一秒,呼吸齐齐一滞——只见原本被浓夜笼罩的极北半边天空,正一点点被某种奇异的光芒染亮。
那光并非寻常的日出,也不是极光的幽绿,而是一种温润却极具穿透力的金芒,像熔化的琉璃顺着天幕缓缓铺开。
漆黑的云层被撕开一道裂口,光芒从裂口中漫溢出来,所过之处,连星星的微光都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