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港口特有的咸腥气,吹散了醉山羊酒馆后院里残留的烟味。
鲁金斯基靠在井沿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石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法比奥则蹲在一旁,眉头拧成了疙瘩,毛茸茸的手指插进浓密的棕色头发里,使劲挠着头皮,仿佛这样就能从脑袋里抠出答案。
“不对劲啊,不对劲。”
“这海风帮的人到底是攀上了什么大人物了……”
法比奥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他在原地焦躁地踱了两步,接着又徘徊了几个来回。
他的靴子踩在碎石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脚步声更是越来越快。
突然,他停下脚步,右手握拳重重砸在左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
“嘿,瞧我这木头脑袋!”
法比奥叫道,语气带着些许自嘲的意思急切地说道:
“我想破头干嘛啊?咱们这儿不就有个现成的明白人吗?”
“老卡洛师傅!他以前可是在大户人家当过管家的,见识广,肯定知道些门道!”
不等鲁金斯基回应,法比奥转身就往酒馆后门跑,只留下一句:
“鲁金斯基大哥,你就在这儿等我!我马上把老卡洛师傅拽过来!”
他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酒馆喧嚣的光影里,只留下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晃荡。
鲁金斯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无奈地笑了笑,重新倚回井边。
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远处酒馆里的喧闹声隐约传来,更衬得此地的寂静。
他抬头望向被城市灯火映成暗紫色的夜空,思绪飘远。
本来他这次帮助利爪帮是想要下一步闲棋的,为的是能够让他们之后运货的时候能多得到一些方便。
顺带观察一下这个小帮派是否有扶持的必要,如果可以的话也能够为之后大规模派遣对外人员打好基础。
但是到现在看来嘛,虽然这个利爪帮很有帮扶的必要,但他们此时却深陷本地帮派矛盾之中,身上的麻烦可一点儿也不少。
之后究竟该不该帮他们,或者说要帮多少,这都是很考验鲁金斯基决策能力的问题。
就在鲁金斯基开始思考之后对策的时候,后门再次被推开。
法比奥半搀半拉着一位老人走了出来。
老人身形佝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工装,膝盖和手肘处磨损得尤其厉害。
脚上是一双鞋底几乎磨平的旧皮鞋,沾满了油污和泥点。
然而,与这身寒酸打扮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眼睛。
虽然眼角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清明,没有底层劳动者常见的麻木或浑浊,反而透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锐利和沉稳。
这位老人其实之前的时候马洛克他们就接触过,叫做老卡洛,是本地码头力工群体的话事人。
前几天和马洛克他们商谈合作事宜的就是他。
但从法比奥搀扶着他走来的动作来看,这位老头儿似乎可不只是码头力工的话事人这么简单的了……
“慢点,慢点!你个毛躁小子,我这把老骨头快被你拽散架了!”
老卡洛抱怨着走出了酒馆,但语气里却并无太多责怪。
鲁金斯基见状立刻迎了上去,刚准备伸手帮忙搀扶,结果只见法比奥嘿嘿一笑,率先把一直端在手里的一个粗陶盘子塞到鲁金斯基怀里:
“喏,鲁金斯基大哥,刚烤好的肉,还热乎着呢!”
“你先帮忙端着,等会儿咱们再边吃边聊哈!”
盘子里是几大块滋滋冒油的肋排,香气扑鼻,让鲁金斯基闻着都有些饿了。
很快三人就在井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鲁金斯基和法比奥坐在倒扣的木箱上,老卡洛则坐在一个稍矮的劈柴墩上。
院子里只有一盏挂在屋檐下的防风煤油灯投下昏黄的光圈,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老卡洛坐定后,没有碰食物,而是直接看向鲁金斯基,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刚刚听法比奥这小子咋咋呼呼地说了个大概。鲁金斯基,你觉得这次海风帮的事儿,背后有圣血贵族插手是吧?”
鲁金斯基放下盘子,递给了法比奥,然后正色点头说道:
“是的,老先生。我刚刚跟法比奥分析了一下,这次敌人带来的链甲、头盔和武器根本不像是一个帮派所能弄得来的,他们背后肯定有人,而且我估计也只有那什么圣血贵族才有这个能耐了。”
老卡洛选择性地忽视了鲁金斯基话语里对圣血贵族的不敬,他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和认命。
“其实……你的猜测,八成是对的。”
老卡洛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用猜也知道,能干出这种事的,多半是卡斯坦卢斯家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败家子了。”
“卡斯坦卢斯家?”
鲁金斯基和法比奥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老卡洛看了看他们,尤其是满脸茫然的法比奥,解释道:
“哦,你们可能还不清楚。这卡斯坦卢斯家,其实就是咱们白水港西港湾区的真正话事人,同时也是城市十二人评议会的成员之一。”
听到这里,鲁金斯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和托卡列夫经营改造夏伦卡的时候,他就了解过这种上层权力结构。
但法比奥依旧一头雾水,他好奇地凑近问道:
“老卡洛师傅,十二人评议会?那是啥玩意儿啊?”
老卡洛没好气地伸出手指,用力在法比奥额头上敲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
“你个憨货!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架斗狠,这种关系到咱们饭碗的大事竟然一点都不关心。”
虽然嘴上骂地很厉害,但老卡洛还是用尽可能直白的话给法比奥解释起来。
所谓十二人评议会,全称是“白水港城市政务十二人评议会”。
和白水港之外帝国其他城市由市议会主导不同,白水港的实际运作完全由十二个最有权势的家族把持。
这个评议会就是他们划分利益、协调纠纷的地方。
至于那个名义上的市议会,唯一的用处就是每年开一次大会,走个过场,投票确认今年继续由十二人评议会代行帝国赋予的神圣权力。
本身市议会的权力就是由十二人评议会赋予的,然后他们又投票重新赋予十二人评议会权力,这样心照不宣的政治表演每年都得来一次。
“这……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他们不嫌麻烦吗?”
法比奥听完,第一个反应竟是这个,他挠着后脑勺,脸上写满了难以理解。
老卡洛被他这直白的粗话逗得嘴角一咧,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是啊,你小子这话说得糙,但理是这么个理。”
“这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可架不住有人就喜欢这一套,你难道没见那些为了争一个市议员头衔的人打破了头拼个你死我活,不就是想挤上台去演这出戏吗?”
法比奥听罢还是无法理解那些政客为什么要干这事,但鲁金斯基却从老卡洛的话里听出了更深层的意思。
他表情严肃地问道:
“老卡洛先生,您的意思是,整个白水港的利益蛋糕,早就被这十二家分完了。任何外来势力或者像利爪帮这样的本地团体,要想生存发展,都必须得到他们的默许甚至点头?”
“嘿!还是你这个外来人脑子清楚!”
老卡洛赞许地点点头,随即脸色又沉了下来说道:
“就是这么回事。想在这白水港混口饭吃,什么事能绕开这十二家老爷?”
“说句不中听的,这次海风帮来找茬,老头子我一点儿都不意外。”
他说着,又扬起手,作势要打法比奥的后脑勺:
“还不是因为这憨货前段时间,直接把上头派来的人给轰走了。咱们被针对,可太正常了。”
法比奥这次机灵地缩脖子躲开了,不服气地嚷嚷:
“老头儿,你可别瞎说!我啥时候打他们的人了?我都记着有这回儿事好吧?”
“你个憨货!”
老卡洛气得吹胡子瞪眼,手戳着法比奥的脑壳儿说道:
“就是那帮过来收‘管理费’的,穿着体面,拿着盖了红戳文书的那几个!”
“你说他们啊!”
法比奥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怒气冲冲地骂道:
“老卡洛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你忘了那帮混蛋开口就要我们交两千金镑!”
“还是每个月两千!”
“交完这笔钱,我们这两街七巷上百户人家还过不过日子了?他们怎么不去抢!”
面对法比奥的怒火,老卡洛这次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摇着头,等法比奥骂得差不多了,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钱多钱少,已经不是关键。梁子已经结下了,我们现在是想交钱买平安,都没那个门路了。咱们呐,恐怕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喽。”
说到这里,老卡洛突然清了清嗓子,挣扎着从树墩上站起身。
他的目光变得异常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恳求,直直地望向鲁金斯基。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鲁金斯基先生。”
老卡洛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正式。
“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好在眼睛还没瞎。今天下午的事,米内尔和巴甫鲁沙那两个小子都跟我说了。”
“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些世面,看得出来,你不是一般人,是干过大事情的。”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继续说道:
“老头子我……我现在啥也不要了。我、我求您个事。”
“求您看在法比奥这小子和帮里这些大多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的苦命人份上,帮忙出个主意,把眼前这个坎儿过去。”
“只要能让大伙儿平平安安的,就算、就算这利爪帮以后散了,我也认了!我……我给你跪下了!”
“我求你嘞,鲁金斯基老爷啊……”
话音未落,老卡洛双腿一弯,竟真的要向鲁金斯基下跪!
“老先生!使不得、使不得啊!”
鲁金斯基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扶住他。
但老卡洛不知哪来的力气,倔强地挣脱了鲁金斯基的手,噗通一声,双膝实实在在地跪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老爷子!你快起来!”
法比奥也慌了,赶紧上前和鲁金斯基一起搀扶,焦急地喊道。
“你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有事好商量!”
“鲁金斯基大哥很好说话的,您老没必要这样啊!”
“闭嘴,你个憨货!”
老卡洛固执地甩开他们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
“我知道这件事不容易,是个人都不会随意答应,更何况还是跟我们刚认识的鲁金斯基先生。”
“咱现在是求人,跪着才是咱的诚意!”
老卡洛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鲁金斯基:
“鲁金斯基先生,您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我老头子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帮里那些娃娃们……他们还年轻啊,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折在这里。”
鲁金斯基看着跪在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用力想将老卡洛架起来,但老人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
“老爷子,您先起来吧,有啥事情我们慢慢说!您这样,让我如何自处?”
“鲁金斯基大哥,你就答应老爷子吧!”
法比奥也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恳求。
鲁金斯基现在很是为难,他不是不想帮他们,而是……
院子里一时间陷入了僵持。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寒意。鲁金斯基看着老卡洛眼中那份近乎绝望的恳切,又看了看一旁焦急的法比奥,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
鲁金斯基摇着头叹了口气,把之后的忧虑给甩出了脑海。
他知道自己之后做出的决定一定会让自己后悔,但奈何自己看不得老人家跪在面前呢。
更何况法比奥还喊他大哥,他鲁金斯基哥哥怎么能不帮这个弟弟呢?
“好了,好了,老爷子,我答应您就是了。”
鲁金斯基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无奈和郑重。
“快请起吧。法比奥兄弟他们的仗义和血性,我很欣赏。我也不想看到他们被卷入这种无妄之灾,白白丢了性命。”
听到鲁金斯基终于松口,老卡洛紧绷的身体才一下子松弛下来。
在鲁金斯基和法比奥的搀扶下,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谢谢……谢谢你,鲁金斯基先生。”
老卡洛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老爷子不必如此。”
鲁金斯基扶他坐回树墩。
“既然我答应了,就会尽力而为。”
“不过,要想解决问题,首先得了解对手。我希望您能再告诉我一些事情,特别是关于这个卡斯坦卢斯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老卡洛定了定神,缓了口气,接着才给出了更为详尽的解答。
这个卡斯坦卢斯家族拥有帝国的伯爵爵位,祖上是随乌瑟里希大公归顺帝国的将领之一。
家族曾显赫一时,是白水港说一不二的霸主。
但运气不是很好,在首任家主殒命于神降之战后,连续几代家主都在关键的政治斗争中站错队伍。
其家族势力遭到重创,从顶级豪门跌落,如今只是十二人评议会中较为弱势的一员。
现任家主名叫沃尔夫兰·冯·卡斯坦卢斯,是这个古老家族血脉单薄的末代继承人。
他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家主,因触犯了严苛的圣血律法被处以极刑,整个家族几乎被连根拔起。
年幼的沃尔夫兰因为是家族仅存血脉的缘故,受圣血律法的保护才侥幸活命,由一群思想陈旧、只知道一味忠心的老家臣抚养长大。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沃尔夫兰,性格变得极其乖张任性。
仆人们对他百依百顺,只求他能延续家族香火,导致他行事我行我素,喜怒无常,时而表现得像个被宠坏的孩子,时而又会露出残忍冷酷的一面。
“没人能猜到沃尔夫兰老爷明天会想什么,你只能祈祷自己别进入他的视线。”
老卡洛叹息着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就在卡斯坦卢斯家做过库房管家。我亲眼见过上一任家主是怎么倒台的,也看着沃尔夫兰那小子是怎么一天天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之前还侥幸,法比奥做的事情不算大也不算小,应该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老卡洛有些沮丧地说道,而法比奥在一旁也听得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老卡洛竟然还有着这样的过去。
“嘿!老卡洛师傅,你以前可从没提过这些的啊!”
“提它做什么?”
老卡洛摇摇头,“你听了也不懂,况且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啊……”
老卡洛总结道,指了指旁边箱子上那件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链甲。
“正因为我知道现在的卡斯坦卢斯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才坚决反对你们去硬碰硬。”
“你看这玩意儿,这种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也只有他那种人会从家族库房里翻出来,随手丢给海风帮来对付我们。”
“这次是链甲和短矛,我们侥幸扛过去了。可下次呢?”
“万一哪天那位少爷心情不好,换成火枪和子弹,你们难道还能用爪子去挠子弹吗?”
…………
……
与此同时,在白水港另一片街区,一栋守卫森严、灯火通明的宅邸内,气氛却与醉山羊酒馆的喧嚣截然相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们这帮蠢货!穿着沃尔夫兰大人赏赐的盔甲,带着那么多弟兄,竟然还能被那帮半人半兽的畜生给打败!他们的爪子是能挠穿铁链还是能啃动铁板啊?”
就在利爪帮的人忙着聚集起来开庆功宴的时候,海风帮帮派内部也聚集着一群人。
海风帮的老大,人称“托锚佬”的科尔·布拉滕,正暴跳如雷地训斥着跪在华丽地毯上的几名小头目。
他的怒吼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震得水晶吊灯都微微晃动。
大厅里灯火通明,昂贵的羊毛地毯,墙壁上挂着描绘海战胜利的油画,处处彰显着与帮派身份不符的奢华。
除了外出未归的五头目和六头目,海风帮其余四位头目悉数在场。
三头目和四头目坐在一旁的雕花木椅上,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二头目则站在科尔身侧,眼神阴鸷地扫视着地上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手下。
对于今天的惨败,科尔十分惊讶、百思不得其解,并且万分地愤怒。
他想不通:在装备、人数都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自己搜下这帮猪头是怎么在阴沟里翻船的?
跪着的小头目们把额头紧紧贴在地毯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毕竟之前的两个倒霉蛋已经用自己的生命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在老大生气的时候去解释任何理由。
即便这次的失败跟他们这种在前线带队的小头目没有多少关系,但科尔老大显然想听的不是这个。
整个大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
直到一个穿着侍者制服、举止谨慎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进入,快步走到二头目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
二头目消瘦的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他上前一步,对仍在喘着粗气的科尔说道:
“大哥,先消消火,气大伤身。”
“我刚得到确切消息。”
他顿了顿,吸引着大厅内所有人的注意。
“听说是有人假扮成了我们的人,穿着我们的衣服混进了老七所在的仓库,然后他们干掉了一楼的帮众之后就杀光了二楼的人,自然也包括七弟。”
“从逃跑的那几人那得到的消息,对方的枪法很厉害,我们这边十多个人都打不过他们两人,更何况他们还来了数十人。”
听着二头目的汇报,科尔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但脸色依旧难看。
“老二,你手上的消息保真不?”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
二头目摊了摊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寒意。
“能从我手底下问出话的人,除了说实话,就只剩下去喂鱼这一条路了。”
回想着二当家那残暴的审讯手段以及他那点不可告人的小爱好,科尔老大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但新的疑虑随之而生,四头目主动提出了疑问:
“不过二哥,话说这帮身手这么好的强人,是哪儿冒出来的?”
“我们最近没得罪过什么人啊?难不成是……那些地下教会的疯子?”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忌惮,不过很快又摇头说道:
“但我们好像没招惹他们了啊……”
面对四当家的疑惑,二当家摇着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应该和我们没有什么太大的仇怨,不然按照那帮地下教会的尿性应该早就上门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一听双方之间没有太大的仇怨,四头目和三头目的表情稍微放松了很多,科尔老大紧皱的眉头也稍微舒展了一些。
虽然说在帝国的大部分普通人看来,他们这些混帮派的人就是纯纯的黑方。
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帝国的黑白灰三道上边,他们顶多算是灰色的皮子上沾点黑的。
他们帮派分子虽然自己的收入不是很能解释清楚,但再怎么说也是能按时给帝国税务局上税的良民,理论上可是帝国的合法公民。
在帝国境内真正能算上黑色的,一定是那些疯起来连命都不要的地下教会。
跟那帮人比起来,他们这种帮派乖得就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当然,还是那种蔫坏蔫坏的孩子。
“哎,只要不是地下教会就好。”
四当家在这时候叹了口气说道:
“之前的时候咱们就得罪过一家,差点就把咱们兄弟几个都团灭了,还得亏老大最后用钱摆平了这个事情。”
“反正我现在啊,听着那帮疯子的名号就怵得慌。”
“前段时间不就是,听说魏森堡那边有群疯医生在活动,死了好几个贵族呢!”
“后面还是帝国的异端审判局过去才把事情给压下来的,就是好像听说那帮人并没有被逮捕,希望别跑我们这来就行了。”
“咱们可惹不起那帮疯子中的疯子啊。”
四头目忧虑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他们对地下教会是真的害怕。
不是说这么偌大的一个海风帮打不过这些地下教会,而是他们这些头目都不敢随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毕竟能在旧大陆混迹的地下教会,基本都或多或少的擅长一些渗透和暗杀的小技巧。
那些个圣血贵族都逃脱不了他们的魔掌,更不用说他们这种普通的帮派分子了。
能够干帮派的人,基本都是惜命的人,不惜命的那叫亡命徒。
他们平时欺负一下周边的老百姓收点钱过日子就得了,没必要去惹那帮不要命的疯子。
因此在听说这次的事情可能是地下教会搅局之后,海风帮的人都开始倾向忍一忍让这件事过去就得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惹到了那帮疯子的,但想必对方也不太可能是过来帮利爪帮的。
毕竟他们海风帮是帮派,对面利爪帮也是帮派,那帮地下教会的人闲着没事是不会介入帮派间的冲突的。
三头目也忧心忡忡地点头附和。那帮人是真正的亡命徒,手段诡异莫测,连圣血贵族都防不胜防,何况他们?
二头目继续摇着头说道:
“老四你的担忧我也不敢保证什么,但我还是那个看法:如果真是那帮疯子,跟我们结下了梁子,绝不会只是这样小打小闹,早就该有更激烈的报复了。”
“或许他们只是路过,或者咱老七不长眼惹着他们了也是可能的。”
科尔老大听着几个弟兄在那讨论着,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最后下定了决心说道:
“老二,查清对方来历的事交给你; 。”
“如果可能的话,就想办法接触一下他们,表达一下我们的‘歉意’,看看能不能破财消灾。”
“我只希望,他们别再插手我们和利爪帮之间的事就行。”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妥协。
“明白,大哥。”
二头目应承下来。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三头目开口了,声音带着担忧:
“老大,那……沃尔夫兰老爷那边怎么办?”
“我们把事情办砸了,以那位爷的脾气,能轻易放过我们?”
提到这个名字,科尔·布拉滕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干,一时竟找不到任何可以搪塞的理由。
一边是神秘莫测、可能极度危险的地下势力,另一边是喜怒无常、掌握着他们生杀大权的圣血贵族,海风帮仿佛被夹在了磨盘中间,随时可能被碾得粉碎。
大厅内的空气再次凝固,每个人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头顶。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只听“砰”的一声,大厅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线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晨礼服,脚蹬锃亮的黑色德比鞋,一头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姿态随意地将手中的礼帽扔给旁边慌忙接住的侍从,脸上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笑容,目光直接投向主位上的科尔。
“大哥,别愁眉苦脸的了。”
他声音轻快,带着几分得意,“沃尔夫兰老爷那边,兄弟我已经帮你摆平了。”
科尔和其他头目都愣住了,看向了晚归的海风帮六头目。
只见这位风流公子哥打扮的六头目自顾自地走到一张空着的椅子旁坐下,翘起二郎腿,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说道:
“刚才在老爷的宴会上,消息就传过来了,沃尔夫兰老爷已经生气了。”
“不过嘛,你兄弟我机灵,当场就把这盆脏水,泼到格斯蒂尔家头上。”
“格斯蒂尔家?”
科尔老大重复着这个同属于十二人评议会的家族名字,眼神锐利地望着海风帮的六头目,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去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面对老大审视的目光,六头目灿然一笑,不慌不忙地解释:
“大哥放心。”
“格斯蒂尔家和卡斯坦卢斯家为了争夺阿夫顿枪械制造厂,这几个月明里暗里已经斗了好几回了。”
“这种事,就算我们说不是他们干的,他们说不定都会自己认下来,好显得自己手段厉害呢。”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更深的笑容: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您的兄弟我啊因祸得福,从沃尔夫兰老爷那儿领了个新差事!”
“咱们现在,可是要奉命去‘协助’威廉·阿夫顿先生,帮他处理掉一些……不太听话的遗产见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