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是四年前她在谢宴生办公室修复的那一幅,当时只进展到一半,被后续发生的事情耽误,就没再顾得上它。
她垂下眼,掩去眸底波澜,“这幅画宣纸结构,轻微破损,修复难度并不高,馆里的师傅都能操作。”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谢总点名要你。”李副馆叹了口气,“人家上次听你讲完《烟雨图》,花一个亿拍下来转头就捐给国家,这可是给咱馆长脸的事。”
“李副馆,我只是受秦老师安排回国修复出土的宋画,其它的,确实不在我的工作范畴。”
李副馆似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正了正神色,“《烟雨图》是海外回流的珍品,谢总的态度,代表着现代企业家的文物情怀,咱们不能打击这份积极性不是?”
体制内的人最擅长把小事砌成高台,让人不得不往上走。
“把画送到博物馆修复室吧。”沈愿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妥协道,“我周末来加班。”
李副馆瞬间喜笑颜开,“辛苦沈老师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她刚推开门,就听见秦舒的汇报,“朱姐和奶奶带圆宝下楼去玩了。”
沈愿嗯了声,脱掉沾染寒气的外套,将新公寓的钥匙挂在壁橱的钥匙挂钩上。
秦舒盘腿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脑,用力敲下回车键,确定文件发送成功,才偏头看向沈愿,恰好看到她在挂钥匙,“要搬家?”
“馆里安排的。”沈愿弯腰换鞋,“离博物馆更近些,来年圆宝上幼儿园也方便。”
秦舒沉默片刻,放下电脑,起身走进卧室。
再出来时,她将一张银行卡塞进沈愿手里,“这是我这一年攒的,密码是圆宝生日。”
沈愿下意识要推拒。
秦舒却抢先一步按住她的手,“先听我说完。这钱是给圆宝的,以后我每个月工资的三成都会存进去,一直到圆宝十八岁,就当……是小姨给他的成人礼。”
沈愿捏着那张盛满秦舒爱意的卡片,“你现在刚工作,最重要的是顾好自己,不用给圆宝攒钱。”
“我能有今天,离不开沈叔和你。”秦舒声音哽咽,顿了顿,快速收拾好情绪,“没有你们,我连那座大山都走不出来,更别说拥有今天这样自在的生活。
小愿,以前我还在读书,在你困难时,没办法帮到你什么。现在我毕业了,能赚钱了,我的就是你和圆宝的。
不管怎样,你都要收下我的这份心意。
就当我……报答沈叔的恩情。”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片刻,沈愿便知道拗不过这丫头,同意了。
“我先替你保管,但里面的钱我不会动,等你需要的时候,随时找我拿。”
“不会有那一天的啦。”秦舒对未来满心期许。
沈愿伸手抱了抱她,将卡仔细收入钱包,想到回国近半个月还没去看望过父母,下周末是春节,年后又有的忙。
“后天我带圆宝去看看他外公和外婆。”沈愿说。
秦舒,“我送你们去。”
“好。”
周六上午,沈愿牵着沈黎来到父母合葬的墓前,沈黎小手捧着一束永生花,看着墓碑上嵌着的两张黑白照片,仰起小脸问沈愿,“妈妈,这就是外公外婆吗?”
沈愿蹲下身,嗓音轻柔,“对呀,这是外公沈煜,他是个很勇敢坚强的男人。这是外婆原歆,她呀,是世界上最厉害、最伟大的警察。”
沈黎将怀里的永生花放在墓前,奶声奶气地说,“外公,外婆,这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
妈妈说,外公花粉过敏,外婆喜欢花,所以我们就买了永生花。你们肯定会喜欢的对不对呀。”
沈愿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鼻尖一酸,“他们会喜欢的。”
沈黎伸出小手,用指腹擦去她眼角悄然滑落的泪,小大人似的说,“妈妈不哭,外婆说哭鼻子就不漂亮了。”
沈愿握住孩子温热的小手,“外婆……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在梦里呀。”沈黎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睛,“外婆说她和外公在一起很开心,让妈妈不要难过。”
一股暖流混着酸涩涌上鼻尖,沈愿吸了吸鼻子,将儿子搂进怀里,脸颊贴着他柔软的发顶,“圆宝真乖。”
远处松柏苍翠如盖,凛风呼啸在耳畔,刮起刺骨的寒意。
沈愿不舍让沈黎在山上停留太久,便让秦舒先带他回到车里。她独自在父母面前待了一会儿,报喜不报忧地讲诉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回到车里,沈黎便缠上来央着沈愿讲警察外婆的故事。
沈愿望着山间摇曳的树影,用与小孩沟通的绵软语气说,“外婆比超人还厉害,面对坏人时从不害怕。有次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执行一项神秘任务,遇到了很大的危险,可她心里想着要保护的人,一点儿也没退缩,勇敢地坚持到最后……”
“就像妈妈现在保护我一样吗?”沈黎歪着小脑袋问。
沈愿心头暖意弥漫,捏了捏他的小手,“对,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那……”沈黎清澈的眼底浮现一丝困惑,“妈妈有外公外婆保护,圆宝的爸爸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不来保护圆宝?”
沈愿愣住。
好半晌,才找到一句苍白的解释,“他在用另外一种方式保护圆宝。”
沈黎似懂非懂。
小脑袋里琢磨着,另一种方式是什么意思。
……
周末上午,沈愿惯例按照上班时间到博物馆修复室,提前收整好台面,等谢宴生的人将画送达便能开始。
博物馆严格按照法定节假日上下班,所以今天的修复室只有她一人,平日忙起来只觉热闹拥挤,今天空荡荡的,反倒有些不习惯。
她低头调试台面高度,敲门声响起,头也没抬,“画放在那边的台子上就好,我等会儿来拿。”
门开了又关。
没有预想的寂静,反倒有脚步声缓慢靠来。
熟悉的木质冷香调钻入鼻息,沈愿几乎是不用猜测,就知道身后来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