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喜悦在金石城只维持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像投入水中的泡腾片,剧烈地嘶鸣过后,只留下一杯浑浊的、味道古怪的液体。
沈安第一个尝到了这怪味。
他正坐在自己的密室里,试图消化吸收那些从“生物芯片”里捡回来的纯净混沌能量。这些能量是好东西,是大补之物,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不是能量本身有问题。
是这个世界。
空气中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稠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把发霉的棉絮吸进肺里。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仿佛有一万只苍蝇在他的颅骨里开派对,嗡嗡作响。
“又来了……”
沈安睁开眼,看向空无一物的墙壁。
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吾主”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他身上。
但这一次,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压,没有撕裂维度的巨眼。那是一种更深沉、更无孔不入的注视。它不再试图从外部强行挤进来,而是像水银一样,顺着他这个“锚点”的缝隙,无声无息地向整个世界渗透。
他体内的黑金星核,此刻就像一个信号放大器,将那股意志的低语,稳定而持续地广播出去。
他成了污染源。
……
“报告!城西三号水源监测点,水体活性急剧下降,检测出高浓度未知毒素!”
“北郊农业区,所有变异作物在三小时内全部枯萎!泥土样本分析……该区域土壤已经不具备任何供养能力!”
“城外巡逻队遭遇袭击!不是腐化兽,是……是植物!那些藤蔓像疯了一样攻击他们!”
指挥中心里,周显的脸色比窗外的天空还要阴沉。他面前的全息地图上,金石城周围的绿色区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代表“死寂”的灰黑色。
博士的改造兽潮被消灭了,但另一场更诡异的灾难接踵而至。
“到底怎么回事?”周显的声音嘶哑,他已经一夜没睡,眼球里布满了血丝,“这些东西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清楚。”林薇敲击着键盘,调出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数据,“所有异常现象都源于一种极其隐晦的能量辐射,我们的‘蛛网’系统无法锁定源头。它……它就像背景噪音一样,无处不在。”
周显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又是这种解决不了的破事!”
他现在感觉自己像个消防队长,城里到处都在冒烟,他却连火源在哪儿都找不到。
“将军,”一个通讯员的声音有些发颤,“城内……城内也出事了。d-7区的民众安置点发生骚乱。”
“什么骚乱?食物不够还是药品短缺?”
“都不是。”通讯员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很多人……很多人突然开始说胡话。他们跪在地上,对着墙壁祈祷,嘴里念叨着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词句,像是……像是在赞美什么东西。”
周显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还有,”通讯员继续汇报,“治安队试图控制局面,但那些人……他们的眼神很奇怪,完全没有理智,却又不像被腐化的怪物。有几个甚至开始攻击治安队员,说我们是‘阻碍神恩降临的罪人’。”
“神恩?”周-显几乎要气笑了,“什么狗屁神恩!”
他立刻下令:“封锁d-7区,把那些精神失常的人全部隔离起来!让医疗队去检查,搞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命令下达,但指挥中心里的气氛却愈发凝重。
外部生态崩溃,内部人心惶惶。
这种双重压力,比面对一支钢铁军团还要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灵汐推门走了进来,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周将军,”她开门见山,“我刚从西城的临时治疗站过来。情况很不对劲。”
“你也发现了?”周显看向她。
“我治疗了几个因为水源污染而身体不适的平民,”灵汐的语气很严肃,“在用乙木之力为他们净化身体时,我感觉到了一股很微弱,但非常熟悉的能量波动。”
沈安也在这时走进了指挥中心,他听到了灵汐的后半句话,立刻接了上去:“是锚点的共鸣,对不对?”
灵汐抬头看到他,点了点头:“对。就像是你的星核,但又小了无数倍,也驳杂了无数倍。那股力量,正在试图以他们的身体为跳板,在这个世界扎根。”
一瞬间,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明白了。
“吾主”在寻找新的容器!
它在筛选,在感染,在试图制造出更多的“沈安”!
“我明白了。”沈安的声音很冷,“它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物理毁灭。战争、怪物、腐化……那些都只是手段。它的真正武器,是恐惧和绝望。”
当人们在灾难中失去希望,精神濒临崩溃时,就是“吾主”的意志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它在收割人心。
“搞了半天,你不是来搞拆迁的,是来搞传销的?”沈安在心里对着虚空中的那个存在嘲讽了一句。
但没人笑得出来。
“林薇,”沈安转向操作台,“立刻排查城内的通讯网络,特别是那些民用加密频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些被选中的人,会像病毒一样,自己组织起来。”
林薇的手指在光幕上飞快地跳动,几秒钟后,她调出了一张复杂的网络拓扑图。
“找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惊愕,“从昨晚开始,城内有十七个加密节点出现了异常的数据流。数据量不大,但加密方式非常古怪,像是一种……祈祷文。它在不断地自我复制和传播。”
屏幕上,那些代表异常数据流的红点,已经遍布了金石城的各个角落,甚至有几个红点,就在联盟总部的建筑模型内部闪烁。
周显看着那些红点,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敌人已经渗透到了他们的内部。
这不是一场发生在城墙之外的战争,战场……就在他们身边,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周将军,”沈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慌。它玩阴的,我们就得比它更阴。”
他转向灵汐:“那些被感染的人,你能净化吗?”
灵汐摇了摇头:“很难。乙木之力可以修复他们的身体,但无法抹除他们精神深处被植入的‘种子’。强行净化,可能会直接摧毁他们的意志,让他们变成白痴。”
“那就不用净化。”沈安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既然它在筛选‘信徒’,那我就给它送一批更‘虔诚’的过去。”
周显没听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沈安扯了扯嘴角,“咱们也组建一个‘邪教’,去把它的信徒都给抢过来。它不是要发展下线吗?咱们就去截胡。”
他体内的星核,因为那无处不在的意志投射而剧烈地共鸣着。那股庞大的精神压力,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压在他的肩膀上。
但他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觉得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你想玩意志战?
好啊。
那就看看,究竟是你的“神恩”厉害,还是人类求生的欲望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