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魏晋年间,中原动荡,医道却在乱世中悄然传承。时有隐者陶弘景,遍历名山,搜求草木,着《本草经集注》,于“芎藭”条下特记:“其根茎节状如马衔,故又名马衔芎藭。”
马衔者,马口所衔之铁环也,环环相扣,节节相连,坚韧而有弹性。芎藭根茎,恰如天然铸成的马衔,褐皮裹身,断面黄白,密布的环纹与油点,恰似铁环的锻痕与铆钉。这“节状如马衔”的形态,藏着它“通经活络”的密码——马衔控马之行止,芎藭调人之气血;马衔环环相扣,芎藭节节贯力,能穿透凝滞的经络,如铁环牵马,让瘀滞的气血重新奔腾。
故事始于北魏的“牧马川”,川中水草丰美,是皇家牧马之地。川边有村名“马衔村”,村民多以驯马、医马为业,却也世代被一种“筋挛头痛”所困——骑马者坠马后易患,牧马者受寒后频发,痛时头如被马衔紧勒,筋如被绳索捆绑。而村里的“芎伯”,与这“马衔草”的缘分,便从他为一匹烈马治伤开始,那草的根茎,正像马嘴里的铁衔,沉默却有力。
第一回 牧马川头风如掣 坠马壮士痛难禁
牧马川的风,总带着股草料与尘土的气息。春末的风尤其烈,卷着沙砾打在马背上,也钻进人的骨缝里。马衔村的“烈马张”,是川里最善驯马的壮士,却在昨日驯一匹西域来的“踏雪骓”时,被马掀翻在地,后脑磕在青石上,当时只觉一阵眩晕,夜里却发起狠来——头痛如被马衔死死勒住,从后脑扯到颈项,连带着肩背筋肉都抽成一团,像被绳索捆住,动弹不得。
“芎伯,救救老张!”几个村民抬着烈马张来敲芎伯的门。芎伯年过半百,须发皆白,却眼明手稳,他家院子里种着一片奇特的草药,羽状复叶,茎秆带紫,正是村民口中的“马衔草”。他掀开烈马张的头巾,见后脑青肿,按之坚硬;看他舌苔,白腻而滑;听他呻吟,说“筋像被马嚼子扯着,越挣越紧”。
芎伯眉头微蹙:“这是‘风入筋络,瘀血阻滞’,像马衔卡了石子,不通则痛。”他走到院角,挖出一株生长三年的“马衔草”,根茎刚出土时,褐皮上显露出一圈圈凸起的环纹,节状分明,果然像马嘴里的铁衔。“你看这根茎,”芎伯对围观的村民说,“环环相扣,节节有力,马衔能控马之筋,这草就能松人之筋。”
烈马张的妻子哭道:“芎伯,镇上的郎中给了止痛药,吃了更晕,您这草真能管用?”芎伯摸着那马衔状的根茎,断面渗出乳白的汁液,辛香扑鼻:“这草的性子,就像驯马的好手,能松筋却不垮劲,止痛却不蒙神。《神农本草经》说它‘主中风入脑头痛,寒痹,筋挛缓急’,说的就是这本事。”
第二回 芎伯采药示真形 节状如衔藏玄机
为了给烈马张配药,芎伯带着徒弟阿驹往牧马川深处的“衔石崖”去。那里的岩石层层叠叠,状如马衔,崖下的“马衔草”长得最壮。“这草认地,”芎伯边走边说,“得长在石缝多、有筋骨的地方,根茎才能长得像马衔,若是长在软泥里,节就散了,力也弱了。”
阿驹蹲下身,看芎伯挖草。铁锄下去,根茎带着泥土被撬出,抖掉土块,褐紫色的外皮上,环形的节痕清晰可见,粗处如拇指,细处如小指,果然像一串微型马衔。“师父,这节儿真像!”阿驹惊叹,“难怪您叫它‘马衔草’。”
芎伯指着最粗的一节:“你看这节上的须根,短而硬,像马衔上的倒刺,能抓住泥土,也能抓住人身上的瘀。”他掐断一节,断面黄白相间,密布着细小的油点,像马衔上的铆钉,辛香瞬间涌出来,带着股冲劲,阿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喷嚏过后,觉得连日来的鼻塞竟通了。
“这辛香,就是它的力。”芎伯道,“马衔草性温,味辛,辛能散风,温能散寒,节状如衔,能一节一节往里钻,直到筋络深处。”他只挖了三株,其余的仍埋回土里:“春生之时,草的力在茎,根还没长足,挖多了伤根本,得等秋分时,根茎的节最饱满,才是采药的好时候。”
回到村里,芎伯将根茎洗净,用竹刀切成薄片,每片上都能看见环形的节痕和油点。“这薄片,得像马衔的环,不能太薄,否则力散;不能太厚,否则药气透不出来。”他取了五片,又抓了些独活、杜仲——独活能祛风胜湿,杜仲能补肝肾、强筋骨,与马衔草相配,恰如给马衔配了缰绳,既能松筋,又能固骨。
第三回 药汤初沸通筋络 马衔之力透骨伤
陶罐架在炭火上,马衔草的薄片与独活、杜仲同煮,水一沸,辛香便漫了出来,不似寻常草药的闷,带着股清透的劲,像牧马川的风,能钻进缝隙里。烈马张躺在榻上,闻到这香气,原本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这味儿……冲是冲,却不讨厌。”
芎伯舀出药汤,汤色黄亮,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油珠,那是根茎的精魂。他让村民扶起烈马张,用小勺慢慢喂,药汤入喉,先是一阵辛辣,随即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走,走到胸口,又猛地往上翻涌,带着一股劲儿往头上冲。
“啊——”烈马张轻呼一声,只觉后脑的紧勒感松了些,像有人悄悄松开了马衔,肩背的筋肉也不再抽搐,能微微活动了。“筋……筋不那么硬了!”他又喝了半碗,额上沁出细汗,青肿的地方竟消了些,能自己坐起来了。
芎伯又取来剩下的药渣,用布包好,加热后敷在烈马张的后脑,说:“药汤走内里,药渣走皮肉,内外夹攻,才能把瘀住的血化开。”阿驹在一旁看着,问:“师父,这马衔草真比镇上的止痛药强?”
芎伯点头:“止痛药像蒙眼布,能暂时遮住痛,却治不了根。马衔草像解马衔的手,一节一节松,让气血自己活过来。你看它的节,一环扣一环,就像气血在经络里走,一节通了,下一节才能通,这是‘天人合一’的理——草木的形,早把治人的法写在身上了。”
连喝三日药汤,敷了三日药渣,烈马张的头痛全消,肩背的筋肉也软了,能下地走路,只是还不能骑马。芎伯说:“马衔草的力,得慢慢渗,急不得,就像驯烈马,得一步一步来,不能强拉硬拽。”
第四回 牧马人传马衔术 节状草药显声名
烈马张的病好了,马衔草能治“筋挛头痛”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牧马川。川里的牧马人,谁没受过坠马伤、风寒痛?纷纷来找芎伯求药。
有个老牧马人,常年骑马,得了“膝痹”,膝盖又肿又痛,屈伸不利,像被生锈的马衔卡住。芎伯在马衔草汤里加了牛膝、桑枝——牛膝能引药下行,直达膝部;桑枝能祛风通络,像给马衔上了润滑油。老牧马人喝了药,又用药渣敷膝,半月后竟能跨上马背了。
还有个小马倌,被马踢中腰,腰痛如折,不能弯腰。芎伯用马衔草配当归、红花,当归补血,红花活血,马衔草行气,三者相配,像给瘀滞的经络通了条路。小马倌喝了,腰痛渐消,笑着说:“这草比马医给马用的活血药还灵!”
芎伯教村民辨认马衔草:“看叶,羽状复叶,叶背带白绒毛;看茎,基部带紫,像马的缰绳;看根,节状如马衔,断面有油点,辛香冲鼻——别认错了,崖边有种‘石防风’,叶相似,根却无节,味也不香,治不了筋痛。”
阿驹跟着师父学炮制:“春采叶,阴干,治轻症头痛;秋挖根,切片,晒干,治重症筋挛。”他发现,秋采的根茎,节更分明,油点更密,辛香也更烈,正如芎伯说的“秋收其精,力更足”。
这日,川里来了位游方僧人,见村民用马衔草治病,取过一片根茎细看,惊叹:“此草形态竟如马衔,造物之奇也!贫僧在长安见过医书,说有种‘芎藭’,能治中风筋挛,想必就是它了。”芎伯闻言,将“芎藭”二字记在心里,却依旧叫它“马衔草”——在牧马川,这名字比任何典籍都亲切。
夏去秋来,马衔村的马衔草渐渐抽出花茎,细小的白花攒成一簇,像撒了把碎雪。芎伯知道,“秋收”将至,这草的根茎正在土里使劲长,节会更饱满,力会更足,像牧马人给马衔上了新油,只待一声令下,便能驰骋千里。而关于“节状如马衔”的秘密,才刚刚开始被揭开。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