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芎魂》
楔子
蜀道的云,是有筋骨的。从剑门关的峭壁上涌出来,缠在栈道的木头上,浸在嘉陵江的浪里,最后都化作蜀地的烟雨,养着一种奇特的草木。它的根埋在剑门的紫岩下,吸着栈道千年的汗渍;茎挺在瞿塘峡的风里,沐着白帝城头的月光;叶展在浣花溪的雾中,沾着诗人们掉的墨滴。这便是川芎,在苏轼的笔下是\"生蜀道\"的坚韧,在陆游的诗里是\"醒然\"的清灵。彼时它还未与诗词结缘,只是在蜀道的岩缝里,与挑夫的喘息、骚客的吟咏、药农的山歌共生,等着有一天,被笔墨点染,成为蜀地精神与文思的象征。
上卷
第一回 剑门孕灵根 岩骨铸芎魂
剑门关的岩石,是大禹治水时劈开的龙骨变的。每到春雷乍响,紫褐色的岩壁就会渗出些带着铁锈味的汁液,顺着裂缝淌进土里,与嘉陵江的雾霭一混,竟成了草木的琼浆。那年惊蛰,一道闪电劈在\"一夫当关\"的石碑上,震落的碎石砸在岩下的赤壤里,土里那粒草籽便醒了。
它顶破种皮的第一眼,看见的是剑门的雄关,听见的是栈道上的马蹄声。根须不敢直着长,沿着岩缝的曲线蜿蜒,像挑夫们在栈道上踏出的脚印,一步一挪,却韧劲十足——这是它吸了蜀地\"金行\"的肃杀之气,肺属金,主气,所以后来它的根总能通一身之气,带着股穿岩破石的劲。
长出第一片真叶时,已是清明。叶片呈羽状,边缘的锯齿像剑门的狼牙,沾着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那是蜀道的日、月、山、水、雾、石、人七种灵气所化。它的茎秆也透着股倔劲,别的草木遇风就弯,它偏要迎着蜀道的罡风往上挺,茎节处还长着圈细毛,像挑夫绑在腿上的麻绳——这是纳了\"火行\"的刚烈,心属火,主血脉,它的茎便有了通血脉的本事。
入秋时,根在岩缝里偷偷长粗,把剑门的岩骨气、赤壤的土气、雾露的水气都攒在里头,渐渐成了拳头模样。断面的纹理一丝丝缠起来,黄白相间,像极了栈道上的铁链——这是收了\"土行\"的厚重,脾属土,主运化,所以它的根能化开瘀滞,像挑夫解开勒紧的绳索。
五年后,这株草木的根已能穿透半尺厚的岩石,药农们挖它时,得用凿子凿开岩缝,根断的瞬间,辛香能呛得人打喷嚏,却奇异地让人浑身一振。有个老挑夫说:\"这根比咱的脚还能钻,就叫'穿岩芎'吧。\"他不知道,这\"穿岩\"的本事,日后会被苏轼写进诗里,比作蜀地人\"硬着骨头闯天下\"的性子。
第二回 四序顺蜀道 性味应寒温
蜀道的川芎,性子跟着栈道的四季变。
春分,剑门的雪刚化,岩缝里的川芎冒出紫红的芽,像挑夫冻红的鼻尖。这时的芽尖带着点清苦,当地的私塾先生采来泡茶,说能\"醒春困\"。原来春日的川芎,得木行升发之气,性偏凉,能清头目,像蜀道的春风,吹散冬日的滞气。有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在栈道上晕了车,喝了这芽尖茶,竟能提笔写诗了。
夏至,嘉陵江的水汽漫上山,川芎的叶片长得像小扇子,卷边的锯齿沾着露水,辛香里带着股湿热。江边的纤夫们,用它的叶子捣成泥,敷在晒伤的肩膀上,又止痛又止痒。这是夏日的川芎,得火行蒸腾之气,性偏散,能清湿热,像纤夫们喊的号子,透着股泼辣劲。有个船家的婆娘,生了痱子,浑身痒得睡不着,用这叶子煮水洗澡,三回就好了。
霜降,蜀道的风带着寒意,川芎的根长得圆鼓鼓的,埋在岩下三尺深,断面的油点密得像星子。药铺的掌柜说:\"这时的根,才是真本事。\"他用这根配当归,给坐月子的妇人喝,能化恶露;配独活,给走栈道的挑夫敷,能治风湿。秋日的川芎,得金行肃杀之气,性偏温,能通经络,像栈道上的篝火,能驱散寒气。
冬至,雪封剑门,川芎的根在土里冬眠,皮上结着层薄霜,辛香里藏着点甜。山村里的老人,用它来泡酒,说\"喝了能抗冻\"。有个守关的老兵,风湿腿多年,冬天就靠这\"芎酒\"取暖,竟能在雪地里巡逻。冬日的川芎,得水行收藏之气,性偏润,能补元气,像关隘里的老火塘,暖得持久。
当地的药农把这些记在《蜀道药谱》里:\"春采芽,清头目;夏采叶,散湿热;秋采根,通经络;冬藏根,补元气。\"他们还说,川芎的性子就像蜀道的人,春时清灵,夏时热烈,秋时沉稳,冬时醇厚,跟着天地的节拍过日子。
第三回 芎香醒诗魂 初结文字缘
蜀道上的文人,总与川芎有着不解之缘。
那年,苏轼二十岁,跟着父亲苏洵沿蜀道进京。走到广元,天天下雨,他犯了头风,痛得连笔都握不住,躺在客栈里唉声叹气。店家的婆娘听说了,挖来块新鲜的川芎,配着生姜煮水给他喝。药汤刚下肚,苏轼就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咙冲到头顶,像有人用手揉开了打结的筋,头痛竟好了。
他跑到后院看那川芎,见它长在墙缝里,根须缠着砖块,叶片在雨里精神抖擞,不禁赞叹:\"这草生在蜀道,根能穿岩,性如蜀人,真有骨气!\"后来他在《和子由记园中草木》里写下\"芎藭生蜀道,白芷来江南\",把川芎比作自己和弟弟苏辙,虽生长在艰难的蜀地,却有着\"硬着头皮往前闯\"的韧劲。
同行的苏辙,见哥哥喝了药汤,诗兴大发,也取了点川芎根泡茶,说:\"这香比墨香还提神。\"果然,他写的《蜀道记》,文思泉涌,比平时快了一倍。店家的婆娘笑着说:\"咱蜀地的秀才,考前都喝这个,能'通文思'。\"
这说法传到成都,浣花溪的诗人们信了。有个老诗人,写了半辈子诗,晚年总觉得\"脑子转不动\",用川芎根泡着酒喝,竟写出了\"蜀道难,难不倒川芎一根穿\"的句子。他说:\"这川芎的辛香,能钻到人的诗眼里,把堵住的灵感通开。\"
有次,一群诗人在草堂聚会,酒喝多了,个个昏昏欲睡。其中一个取来川芎叶,点燃了熏屋子,辛香一散,众人竟都醒了,你一句我一句,吟出了几十首诗。后来,他们把这事写进《草堂诗余》:\"芎香一缕,醒醉翁之魂;诗思百篇,通文路之塞。\"这是川芎第一次与诗词结缘,像颗投入文思长河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第四回 七情配蜀药 通滞显神通
蜀地的郎中,用川芎像走栈道,懂得\"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理,配伍起来,尽显七情之妙。
治头痛,他们用川芎配白芷(相须),川芎通巅顶,白芷走阳明,像两个挑夫,一个在前探路,一个在后推车,治好了多少在蜀道上晕车的人。有个画工,在剑门关写生,被风吹得头痛如裂,用这两味药煮水喝,当天就画出了《雄关图》。
治风湿,川芎配独活(相使),川芎行气,独活祛湿,像栈道上的纤夫和舵手,一拉一推,把痹痛赶走。嘉陵江的船老大,患风湿多年,阴雨天就疼得直哼哼,喝了这药,竟能掌舵行船了。
治女子闭经,川芎配当归(相须),川芎活血,当归养血,像蜀地的姐妹,一个泼辣,一个温柔,把瘀滞化开,把气血补好。有个绣娘,因失恋闭经,用这两味药炖鸡,喝了半月,月经就来了,脸上也有了血色。
但郎中们从不用川芎配黄连(相恶)治头痛,说\"一个燥一个寒,像栈道上的冰火,合不到一处\"。也从不用川芎配藜芦(相反),说\"这俩放一起,比栈道上的塌方还危险\"。
最奇的是治\"文思枯竭\"。有个老秀才,写文章总卡壳,郎中让他用川芎配薄荷(相使)泡茶,说\"川芎通脑,薄荷清神\"。秀才喝了,竟写出了篇中举的文章。他在《读书杂记》里写道:\"蜀道之难,难在路;为文之难,难在思。川芎能通蜀道,亦能通文思,奇哉!\"
这话传到陆游耳朵里时,他正在蜀地做官,常为写不出诗烦恼。试了这川芎薄荷茶,果然文思泉涌,后来在《山村经行因施药》里写\"吾诗读罢自醒然\",说的就是喝了这茶,诗兴像被叫醒的春芽,突突地冒。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句诗会让川芎与文人的缘分,结得更深。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