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二刻,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厉景逸的营帐内却烛火通明。
这明亮的烛光并没有驱散营帐内的静谧,反倒是将这份宁静衬托得越发凝重。
厉景逸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张梦瑶。
她的睡颜安详而宁静,脸上也没有今日那般的苍白了,反而多了几分红润。
他伸出手,想要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住,生怕惊扰到了她。
厉景逸仔细地观察着她,确认她没有踢开被子后,这才缓缓转身,朝着一旁的书桌走去。
他的夫人自从与他同房以来,就养成了一个坏习惯。
就是爱踢被子。
这让厉景逸颇为无奈,因为他知道,秋天的夜里寒冷很容易让她着凉的。
所以,他总是在半夜醒来,帮她盖好被子,然后再轻轻地抱着她入睡,以防她又不安分了。
想到这里,厉景逸的脸色又柔和了不少。
几刻钟后。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原本温柔怜惜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张梦瑶所看不到的冷漠之色。
他铺开一张细密的羊皮地图,上面精确地标注着秋猎围场的每一处山峦、密林和路径。
这张地图是他亲自绘制的,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心。
“玄青。”
厉景逸对着空无一人的营帐喊了一声。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烛光的阴影处。
那黑影单膝跪地,全身的气息都收敛起来,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王爷。”
厉景逸的手指落在地图上晋王营帐所在的位置,他的声音冷冷的:“晋王既然按捺不住,想要对本王出手,那本王自然不能让他失望,就送他一份大礼吧。”
玄青的目光紧随厉景逸的手指,落在地图上那代表晋王营帐的一点,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王爷,您可是打算将计就计?”
厉景逸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冰冷的弧度,“正是如此,晋王以为设下陷阱就能让本王万劫不复,却不知这恰恰是他自掘坟墓。”
玄青心头一震。
既然王爷已经有了计划,那这场与晋王的较量,胜负恐怕早已注定。
“一切照旧不可打草惊蛇,本王就看看他能不能忍得住不动手。”
厉景逸站在地图前,双眼看着那错综复杂的线条和标记。
他要让晋王明白,任何试图算计他的人都将遭受沉重的打击。
这次秋猎,就是他彻底铲除晋王势力的绝佳机会,绝不能错过。
厉景逸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在了张梦瑶的床边。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太子,本王希望你也能像你所说的那样,说到做到。”
那天在林子里,他已经向太子透露了自己对晋王的猜测,但他不确定太子是否真的理解了其中的深意。
他只是隐晦地暗示晋王可能会有惊驾之举,企图动摇大商的根本。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轩然大波。
然而,厉景逸还是选择了与太子合作,这既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
就看他愿不愿意相信了。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地图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思考着每一个细节。
玄青布下的暗桩和埋伏,是他确保万无一失的后手。
如果太子那边出现变故,或者晋王还有更阴险狡诈的招数,他将毫不犹豫地启动自己的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镇压一切。
至于后果……为了榻上安睡的人和她腹中的骨血,任何后果他都承担得起。
厉景逸站在营帐中央,他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他愿意为她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承担一切。
“还有几日。”
“这猎场上鹿死谁手,该见分晓了。”
他的眼中寒光凛冽,透露出一种决然和自信。
他缓缓走到营帐的一角,吹熄了大部分的烛火,只留下一盏小灯,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
营帐内顿时昏暗下来,只剩下那盏小灯散发出的一点光亮。
厉景逸回到榻边,动作轻柔地和衣躺下。
他将她小心地揽入怀中,感受着她的温暖和柔软。
“唔……”
张梦瑶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抱着自己:“怎么了……”
她眼皮沉得抬不起,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厉景逸手臂微微收紧,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无事。”
“只是风碰了下帐帘。”
张梦瑶含糊地“嗯”了一声,显然并未清醒,咂吧两下嘴,脸颊在他胸膛蹭了蹭,然后又睡着了。
黑暗中,厉景逸无声地弯起嘴角,眼底的凛冽被这片温软悄然融化。
外面的世界可能正经历着腥风血雨,但厉景逸并不在意。
他只希望能保护好怀中的温暖与安宁,让她和他们的孩子远离危险和纷争。
他愿意独自面对外面的风雨,用自己的力量守护他们的幸福。
……
此时厉封珩的营帐内,气氛异常凝重,空气里也是冷冷的。
营帐中央,一名暗卫正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满脸惊恐之色。
厉封端坐在上方,面沉似水,他的眼神如寒星般冷冽,死死地盯着那名暗卫,让人不寒而栗。
“本王说过了,这次的计划不容有失!”厉封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可你们呢?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那暗卫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被厉封的气势所震慑:“属……属下无能!那刺客武功太高,反应太快,我们……我们追得太过深入,派去的人也因为他有埋伏……折了大半……”
“废物!”厉封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连个人都抓不住!本王要你们何用?如今本王的计划全被你们这群蠢货打乱了!”
厉封珩站起身来,在营帐内来回踱步。
他的眉头紧皱着。
一切都怪刘婉靖那个贱人!
厉封珩心中暗骂,若不是她办事不力,怎么会让太子发现那包毒药,这让他如何不恼火?
然而,晋王毕竟是晋王,能在朝堂与厉景逸他们抗衡多年,又岂是等闲之辈?
就在那短暂的暴怒过后,他冷静了下来。
“罢了。”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原本咆哮的声音也在瞬间恢复了冰冷,“既然明的不行,那我们就来暗的。
他们能防得住明枪,难道还能防得住暗箭不成?”
说罢,他迈步走到了那名跪地的暗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听着,计划有变。”
“秋猎结束后的庆功晚宴,将会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我们安插在膳房里的人,也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了。
而我们的目标,就是端王和太子他们二人。”
听到“太子和端王”这四个字,那名暗卫如遭雷击般猛地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对端王、太子下毒?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厉封珩显然看穿了他的恐惧,嘴角泛起一抹冷冽的笑容,嘲讽道:“怎么,怕了?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厉封珩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你以为我们如今还有退路么?若此时不动,待端王登基,你我还有手底下的人都是砧板上的鱼肉。”
暗卫沉默不语,这些他都明白,自打跟了晋王以后,这条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厉封珩俯身,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瓶,他将其放入暗卫的手中。
“此物名为千丝万缕,无色无味,入水即化。
中毒者不会立时毙命,只会如同饮酒过度,在沉睡中……心脉渐衰。”
“秋猎的晚宴上,案上的所有酒都会经过银针的检验,但是这毒药却是那银针都试不出来的。”
暗卫握紧玉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把毒药交给我们的人,他们到时候会在端王和太子的酒中下毒,然后等他们毒发后,你只需要等着信号便是。”
晋王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声冷笑已说明了一切。
他直起身,甩了甩衣袖衣袖,仿佛刚才交付的不是一场弑君谋逆的阴谋,而是一件寻常物件。
“这样一来,他们就都成了任人摆布的蝼蚁,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置于死地。
还有,安排在御林军里的那些人也要提前准备好,确保万无一失。
到时候,只要大军成功控制住局面,我们就可以顺势挟持皇上,逼迫他写下让位的诏书……”
厉封珩的话语虽然没有说完,但他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晋王突然弯下腰来,几乎是紧贴着暗卫的耳朵,压低声音,“这次行动,绝对不能有丝毫差错!如果再出任何一点纰漏,你可知道后果是什么?
不只是你自己,就连你藏在城外的老娘和妻子还有你的儿子,都别想活命!明白了吗?”
暗卫听到这里,身体猛地一颤。
他惊恐万分,连忙磕头,声音颤抖着说道:“属下……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不会辜负王爷的期望,定当全力以赴,绝无半点疏漏!”
“滚下去安排!记住,要绝对隐秘。”
“是,属下明白。”
那暗卫被晋王的气势吓得浑身一颤,躬身行礼后便消失在了营帐之中。
厉封珩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右手轻轻地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厉封珩突然嘴角一扬,露出了一抹扭曲而志在必得的笑容。
那笑容中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险和狡诈,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计划成功后的情景。
“端王,咱们晚宴上见真章,看看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