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在晨雾中驶入省城客运站,陈洪泉的指节因为紧攥猎刀而发白。车厢里的敲击声在隧道中途就消失了,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下车。
他混在人群中快步离开车站,羽绒服的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手机相册里还存着那张诡异的彩信——旅馆墙上的血眼图案,抽屉里消失的黑石。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老刀临终前提到的格桑喇嘛。
省城藏传佛教文化中心坐落在老城区。陈洪泉推开绘有吉祥八宝的朱红色大门时,铜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殿内酥油灯摇曳,空气中弥漫着藏香的气息。一位年轻僧人正在擦拭佛龛,见到他便双手合十。
\"我找格桑喇嘛。\"陈洪泉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事关无灯村。\"
僧人眼神微变,领他穿过侧廊来到一间僻静的禅房。屋内光线昏暗,一位披着绛红色袈裟的老喇嘛正在翻阅经卷。令人心惊的是,老喇嘛的右眼蒙着白翳,左眼却异常明亮,像是能看透人心。
\"坐。\"格桑喇嘛的汉语带着浓重口音,\"你身上有尸气。\"
陈洪泉刚取出老刀的笔记本,喇嘛突然用金刚杵抵住他的手腕:\"先说你看到了什么。\"
从暗河里的石碑到旅馆墙上的血眼,陈洪泉讲述时不断观察喇嘛的反应。当提到马爷给的黑石符咒时,格桑喇嘛猛地站起身,经袍带翻了茶碗。
\"锁魂石是苯教邪术!\"老喇嘛的独眼里燃起怒火,\"用横死之人的骨灰制成,能困住生魂当替身。\"他翻开笔记本最后那页照片,指尖点在三眼佛像上,\"这不是佛像,是'尸陀林主',镇守尸道的邪神。\"
禅房突然阴冷下来。格桑喇嘛从经匣取出一串人骨念珠戴在陈洪泉腕上:\"你被标记了。现在听好——三十年前地质队挖通了唐代吐蕃的万人冢,惊醒了尸陀林主。马吉才——就是现在的马爷,用七个村民活祭才暂时封住尸道。\"
窗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院墙上。喇嘛的语速突然加快:\"封印需要新鲜魂魄维持。马吉才每年送进山的外来人,都成了祭品。\"
陈洪泉想起村长家地窖里的陶土人偶,胃部一阵痉挛:\"老刀他......\"
\"刀文东的魂魄现在困在尸道里。\"格桑喇嘛从佛龛后取出一把包着黄布的匕首,\"但要超度他,得先找到马吉才藏在县城的'锁魂坛'。\"
院墙外传来指甲刮擦青砖的声响。喇嘛突然将匕首塞给陈洪泉:\"走密道!去文化局找档案员周雯,她父亲是当年幸存的地质队员。\"
后窗被猛地推开,冷风灌入禅房。陈洪泉翻窗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格桑喇嘛正将一把金刚砂撒向房门,而门缝底下渗进来一滩粘稠的黑水。
文化局档案馆弥漫着樟脑丸的味道。陈洪泉出示工作证时,接待员狐疑地打量他沾满泥渍的裤脚:\"周姐去仓库了,右转到底。\"
仓库铁门虚掩着。陈洪泉刚推开,就被一股力量拽了进去。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干练女子反锁上门,食指竖在唇前。
\"别出声。\"周雯的声音压得极低,\"从你进文化局就有人跟着。\"她掀开墙角防尘布,露出一个老式保险柜,\"我爸临终前说过,总有一天会有人来问无灯村的事。\"
保险柜里是本泛黄的野外记录簿。周雯快速翻到折角页:\"1988年7月15日,我们在无灯村东南三公里处发现人工开凿的竖井。井下甬道两侧摆满呈修行姿势的干尸,所有尸体都缺了左眼......\"
记录簿里夹着一张地形图,标注点赫然是马爷的木屋位置。陈洪泉突然抓住周雯的手腕:\"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心脏骤停。\"周雯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上方的黑色掌印,\"和我一样的印记。这些年我查遍资料,终于发现个规律——\"她指向墙上挂历,上面圈着几个日期,\"每到藏历凶日,县城就会有人离奇猝死,死者都去过昆仑山。\"
档案室的灯突然闪烁起来。周雯脸色煞白,迅速从抽屉取出手电筒:\"他们找来了!快走!\"
走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行走。周雯推开通风管道盖板:\"爬进去直走能到车库。记住,锁魂坛在马爷县城的家里,地址在记录簿最后一页!\"
陈洪泉刚钻进管道,就听见档案室门锁碎裂的巨响。透过缝隙,他看到周雯举起个铜铃摇晃,而门口站着的竟是旅馆老板——他的眼睛全黑,嘴角咧到耳根,手里提着把滴血的钺刀。
夜幕下的老居民区寂静得可怕。陈洪泉按地址找到一栋外墙剥落的筒子楼,三楼窗户被木板钉死。撬开防盗门后,腐臭味扑面而来。
马爷的\"家\"更像间邪教祭堂。墙上贴满符咒,中央供桌上摆着七个骨灰坛,每个坛口都缠着红绳。最骇人的是北墙——密密麻麻钉着上百张照片,全是进山游客的证件照,其中不少被打上了红叉。
陈洪泉在照片墙正中发现了自己和老刀的合影,拍摄于进山前的检查站。他的照片已经被红笔圈住,而老刀的照片上......赫然粘着一片干枯的人皮。
供桌抽屉里放着本账簿,记录着三十年来所有\"祭品\"的姓名和死亡日期。最新一页写着陈洪泉的名字,后面标注着\"壬寅年十月十五\"——正是三天后的藏历凶日。
当他翻开账簿封皮时,一张黑白照片飘落在地。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马爷站在无灯村祠堂前,身旁的地上躺着七具蒙白布的尸体。照片背面用血写着:\"尸道重开,需以通灵者为祭。\"
突然,腕上的人骨念珠毫无征兆地断裂,骨珠滚落一地。与此同时,钉着照片的墙面渗出黑色液体,那些被红叉标记的照片开始一张张自行燃烧。
陈洪泉抓起记录簿冲向门口,却发现防盗门不知何时被锁死了。黑暗中,七个骨灰坛同时震动起来,红绳寸寸断裂。供桌上的蜡烛绿焰暴涨,映出墙上渐渐成形的高大人影——三只眼睛的轮廓正从墙皮里凸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