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卿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方才被萧祁紧紧箍过的腰侧。
明明隔着重重的冬衣，却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炙热，和他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
脸颊蓦地又烧了起来，比在商号时更甚。她慌忙放下手，指尖蜷缩进掌心。
桑若和红绡对望眼，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何会一副恍然失神的模样。
“我来问问。”桑若对红绡低语。
红绡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姑娘？”桑若见她面色变幻不定，时而迷茫，时而惊悸，时而又染上绯红，担忧更甚，轻轻唤了一声。
江晚卿猛地回神，对上桑若关切的目光，勉强定了定心神，“我没事。”
桑若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是因你当日不告而别，为难你了？”
江晚卿摇了摇头，“不是。”
桑若听着心中更是打起了鼓，她是亲眼看着两人一路走来的。
陛下登基，按理说，应该早就册封她家姑娘。
可数月过去杳无音讯……莫非出了岔子？
一股莫名的焦灼涌上心头，桑若急切道。“姑娘，不如我们回江陵吧，天高皇帝远，姑娘想嫁谁就嫁谁，哪怕……哪怕姑娘不嫁人，我也守姑娘一辈子！”
江晚卿苦笑，“此话万不可再说！”
她几乎能预见，若这话有一星半点传入萧祁耳中，指不定爆发何等雷霆之怒。
桑若闻言，缩了缩脖子，噤了声，只余满眼的担忧。
感受到桑若的不安，江晚卿压下心头的纷乱，努力扯出一个轻松些的笑容，岔开话题，““好了，不说这些。今日在宋家商号挑的东西，你可还喜欢？”
“嗯！”桑若见她问起这个，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随即又带点狡黠地压低了声音，“喜欢是喜欢……不过，表公子这次怕是要肉疼好一阵子了。”
想起那几件虽不算顶顶名贵，但也价值不菲的首饰和衣料，她忍不住偷笑。
“哼，”江晚卿轻哼一声，眸底掠过一丝冷意。
桑若开口道，“肉疼也是活该！谁让他……”
她顿了顿，终究没把更难听的话说出来，只吐出四个字，“朝三暮四！”
桑若还想再附和几句，却见江晚卿唇边那点强扯的笑意已然消失殆尽。
她识趣地咽回了嘴边的话。
“桑若，今日拿回来的东西，万万要收好，莫要让我那父亲找借口拿走！”
桑若心头一紧，立刻肃然应道，“姑娘放心！库房的钥匙需要我跟红绡的合在一起才能打开，我们定会牢牢看住，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桑若的眉头随即又蹙了起来，忧心忡忡地低语，“只是……姑娘，今日咱们搬回院子如此多的箱笼，动静着实不小。咱们自己院里能遮掩，可宋家那头，怕是……遮掩不住啊。”
江晚卿闻言，非但没有惊慌，唇边反而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弧度。
“大房那边不必理会，他们巴不得看我们二房的笑话，由着他们嚼舌根去。至于我那好父亲……”
她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寒意，“二房的一应宅务、田庄铺子的账目、库房钥匙，如今都在我手里攥着。我那父亲要是敢动我的东西，就别怪我让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桑若看着自家姑娘清丽却此刻覆满寒霜的侧脸，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那些年，二老爷对姑娘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她俩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父女之间走到这一步，形同仇雠，何其可悲？
姑娘心中，该积压了多少委屈和怨恨？
“姑娘……”桑若声音微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晚卿望向窗外。
夜色浓稠如墨，将兰馨苑彻底吞没。
“我七岁没了母亲，父亲也在那时同时‘埋葬’在了土里！这些年都是你陪我过来的，相比于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你才是我的亲人！”
“姑娘……”桑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
她用力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呜咽出声。
夫人离世时的无助，那些年暗无天日的磋磨，寒冬里冻僵的手指，馊饭的酸腐气……
一幕幕惨痛的画面随着姑娘的话汹涌而至。
从夫人咽气的那一刻起，那个本应庇护她的父亲，就已经在姑娘心里彻底死去了。
“所以，”江晚卿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窗外凛冽的夜风，“对他，不必再抱有任何期望，更不必浪费丝毫情分！”
她猛地转过身，“我母亲的嫁妆，皆被祖母和继母夺去......她们以为我年幼无知，便可随意欺辱、肆意瓜分！”
“幸而，如今都回到了我的身边！”
江晚卿回想着，还是萧祁和表哥沈彻帮了她。
“所以，日后江家会变成何种模样，都无需惊讶！”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幽深，“因为这江家的根，早就烂透了！从他们逼死我母亲，瓜分她的遗物，任由我在泥泞里挣扎求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欠我的，欠我母亲的，我要他们百倍、千倍地偿还！”
“如今祖母和继母皆不在人世，但她们的儿女还在......“”
“大伯父、大伯母、父亲、弟弟江梓……一个都别想逃脱！我要他们陪葬！”
因为，她要彻底毁了江家，才能抵消她心头的恨！
江晚卿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看好江梓，无论是大房还是我那父亲，谁都不能将他抱走，让他好好待在兰馨苑！”
如此，才拿捏住了江家的命脉！
她会静静看着，大伯父和父亲兄弟两人反目成仇！
她甚至无需动手，只要把控好江梓便好。
桑若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姑娘的深意！
“无论是库房还是小公子，都不会离了这兰馨苑半步！”
江晚卿颔首，忽然想起，还有她姑母一家。
她微微停顿，“明日一早便着人去宋家知会我那姑母一声，我要去小住两日！从今日从宋家商号带回来的东西里，挑些‘适当’的礼品带上。”
毕竟拿了人家东西，去看看也理所应当。
免得……落人口实。